第249章 厂长公子
她眉头一皱，手心石块一扬，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抛物线，掉旁边下水道里。
站起身：“哎呀江停舟同学你来了，快看看他俩，都莫名其妙摔这。”
江停舟吸一口气，默默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拉赵轩起身：“我都看见了。”
“而且，你刚刚当着我面在毁灭罪证。”
有人来了，半天被气得喘不上气的赵轩才一下子通气，一把握住江停舟手：“停舟，快找人把她抓起来，找江叔叔治她！”
“停舟，我是为了给你出气，我就想吓吓她，结果这野丫头她想杀人！”
江停舟眉头绷紧，还没开口，对面女孩却突地笑出声。
“行啊。”
“你找人抓我，我就拿个大喇叭全学校，全县城喊，让人知道棉纺厂厂长家儿子多输不起，考试比不过就找人威胁。”
“你，你怎么敢！”
刚有人撑腰，头都不觉的疼的赵轩眼前又一黑，这句话，甚至比逼他道歉还难受。
要是影响到江停舟名声，他爸，会揍死他。
“行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江停舟才出声，扫一眼额头大片血迹、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赵轩：“你现在能站起来了，自己去医院看看吧。”
听他冷漠语气，赵轩一愣：“停舟——”
“你还想继续丢人下去，就留这？”
“赵轩，你马上十四了，不是四岁，我们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打架谁赢谁当将军的年纪了，别做这些蠢事了，懂事点吧。”
赵轩喉头滚了滚，他这是为了谁，江停舟自从出成绩就闷闷不乐，是江停舟被江叔叔逼得不得不和这女娃坐一块。
他宁愿是小时候，帮江停舟打打架就能哄他开心；他爸爸只教他要当江停舟最好的朋友，当他一辈子左膀右臂，但没教他，江停舟不需要他时，他该怎么办。
赵轩牙关一咬，脸颊又是一阵抽痛，只能又狠狠瞪一眼那张坚强。
对面毫无收敛，咧着个牙，挥舞着拳头。
小小一个拳头，但他脸上，身上，莫名就是一疼，只能转过身，闷闷往前跑。
六六正哼着，肆无忌惮扬起拳头吓人，突然，身前少年转过头，幽幽看着她。
她一撇嘴：“怎么了？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江停舟无言，只能缓缓叹口气：“你是当年那个，让我喊姐姐的小矮墩子吧。”
“现在倒是长大了些，但这性子，是一点没变。”
在江停舟日复一日井井有条的童年回忆里，记忆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在深山里迷路，二就是，那个前一秒笑眯眯让他喊姐姐的可爱小女娃，没过多久当着他面，骑在一个男娃身上，一拳一拳砸下去。
不是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是真的用力砸，小脸凶狠，地上那人他记不起什么样了，只记得哭天盖地的喊声，还有满脸的鼻血。
没想到再见，还是这幅画面。
“没想到还记得啊，看在老交情份上，我就忍忍，不跟人宣扬今天的事了，你快走吧。”
六六随意摆摆手，正想拿出挎包里的手帕擦，但看着脏兮兮的手就皱眉，想了想，目光瞥向不远处，蹲墙角瑟瑟发抖，刚迈出一条腿的瘦高个。
不知道啥时候自己从臭水沟爬出来的。
被那小女娃一瞅，王林浑身就一颤：“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自己想来的，是赵轩非要拉我来的，只说吓唬吓唬你，我根本不敢打人啊。”
“我那会也就是想救赵轩，根本没想打你。”
看着他身上挂那几缕绿海带，六六嫌弃收回手，眼睛一转，顺手就在旁边江停舟的白衬衣上抹。
“虽然我原谅你了，但今天的事因你而起，擦个手不过分吧。”
那头王林，一看根本没理他，撒腿就跑。
而看着衬衣袖子上突然被蹭的几个脏兮兮手印，江停舟都要气笑了。
“你揍了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当着我面扔掉罪证，拿我威胁他，现在还大言不惭原谅我？”
光野蛮粗鲁四个字，根本概括不了这丫头。
他叹口气，语重心长：“赵轩是有错，故意生事，但他也是知道进退性子，而你绝对不是不知道，你是故意伤人，手段太重了。”
“张坚强，不要占着理，就把对方往死里逼，那样你就不占理了。”
这小孩学习聪明，但为人处事上，还是太极端。
六六却只眯眼一笑：“为什么不呢，我不下死手，他会害怕吗，会知道收敛吗？”
“假如我不是全校皆知的乡下孩子，是跟你们一样城里长大的，他会这么无所顾忌直接来找麻烦，想威胁就随便威胁吗？”
“那叫赵轩的，是这么没脑子的吗？不像啊？”
这话，也确实问住了江停舟，因为他也知道，不会。
正是知道她是乡下靠考试上来的，家里没权没势，赵轩才会这么莽撞。
“所以，你也知道占着理的是我，厂长公子，就不用高高在上教育我了。”
六六撇过脸，转身就往巷子外走，她还想出去找找，刚刚帮她那人。
看着女孩匆忙就要离开，江停舟手伸了伸，但只碰到了一点扬起的发丝。
他眉头淡淡蹙起，玉白温和面上难得显露出几分后悔，平生第一次，这么狼狈，无言以对。
他只是一向习惯按照爸爸教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赵轩已经打了八十板子，而对无辜的张坚强，他是真心从大局出发，她那样做万一真出事也不好。
但他确实忘了，他俩处境不一样。
那句‘厂长公子’，就好像针刺不停在他脸颊刺挠，微微发热。
而六六已经跑出巷子，小脸左看右看，突然，脑袋上被一敲，正是拎着个菜篮子的她爹。
“傻看啥呢，回家帮我做饭。”
六六捂着头：“你打我，还想让这么小小年纪，可怜又弱小的我做饭，我要告诉奶。”
张起无赖笑：“你以为你奶他们还待这呢，她昨天那点工分没赚到就心疼坏了。”
已经走了啊。
六六略有点小舍不得叹口气，算了，下次放假回去看看奶吧。
她又往后瞥了眼：“爸爸，你有看到赵书文吗，就是林月如家那个小孙子。”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她也认出来了，刚刚，正是很久没见的赵书文。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甚至还突然冒出来帮她，真给她吓一跳。
张起蹙眉：“我上哪看去，他被放出来了吗？”
“算了没事，爸我们回家吧。”
六六不再想，牵着爸的手，蹦蹦跳跳往家里走。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不管背地咋样，在偶尔不靠谱爹妈面前，当个永远的小孩子。
一大一小身影渐渐走远，不远处墙角处，一个男孩才冒出头来，正是赵书文。
他个子抽条高了很多，但瘦得肋骨突出，留着短短的寸头，九月的天穿着个背心，身上黑漆漆一道一道，低眉顺眼。
若是六六看到一定会震惊，因为他现在，再没一点曾经爱说爱闹爱张扬的样子，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瘦骨嶙峋腰上，还绑着根绳，牵着个木头小车，里面全是杂七杂八牛奶瓶子汽水瓶子，烂衣裳烂书本。
“收破烂了，收破烂了！”
赵书文低着头，往下个街道摸去，突然，腰上就被双胳膊一拉，还有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嘶吼哭声：“书文，你跟妈回家好不好。”
“妈上地能养你的，妈攒钱让你上学好不好，你别在这受苦了。”
他默了默，转过头，正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妈。
他还是伸手，刚想帮妈擦擦眼泪，但看着手心捡完下水道烂瓶子的乌漆嘛黑印子，还是放下：“妈，你别哭了。”
“我不是受苦，我捡垃圾拿给王爷爷就能自己赚钱，而且，我也不想上学了。”
周兰兰更哭得停不下来：“你是不是还怨妈，怨奶奶，你整天跟监狱犯事的那老王头呆一块，你以后咋办呢？”
她盼着盼着，儿子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却从不肯回家，跟据说一个农场待的老头成天住一块，在城里走街串巷捡垃圾干杂活，甚至，给公厕掏粪的活也干，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但就是不回家。
赵书文转过头：“我不也是监狱犯事的？”
“不待这，跟把家里钱全掏空送去给我那能光宗耀祖的大哥上学，寒冬腊月搬农场时，别人家藏着的鱼肉腊肉厚被子送来，我家一件棉袄都给不了的家人待一块吗？”
“冻得快死时，是你们嫌弃的劳改犯救了我，给我煮了粥。”
本来说这些时是气的恨的，但看着母亲愧疚发青的脸色，他还是叹一口气：“妈，我怨你什么呢，你胳膊从来拧不过我奶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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