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就当我喜欢江停舟
那封信她自己个收了起来，但一整天都没想好怎么找，怎么说。
没等她找，在图书馆，就碰着陆花花了。
他们常坐的角落那张桌子，半个月没见的女孩已经趴那边，正聚精会神低头看着书。
一看到她来，陆花花笑着招手：“六六，你来啦。”
“嗯，”六六看她一眼，也放下包拿出书本，另一只手，却始终紧紧攥着那揉成一团的信纸。
正犯难时，对面传来动静，她抬头一看，江停舟也来了，随手一扔包，冲她点头。
六六叹气，更没机会说了。
你说你一个大厂长儿子，家里肯定有书房舒舒服服的，天天来图书馆跟人挤啥。
而小姑娘皱巴着小脸咬笔头样子也落到江停舟眼里，他微微一抬眉，把包里几本高三课本历年真题递她。
“听我家帮忙阿姨说，你爸之前来我家借过书，但我妈说她当时忙忘了给漏了，但我看高一的你也有，这些你需要不？”
“还要别的也可以跟我说，我找我爸那边帮忙。”
六六摇头，推了回去：“不用，我啥书都齐全了，谢啦。”
被直接拒绝是江停舟没想到的，小少年漂亮的眉一皱：“这个还蛮难找的，你真的不用？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
六六一笑：“放心，有人借我了，不对，赔我了。”
江停舟属实惊讶，就连他爸为了帮他找这些资料也是费了老大劲的，谁会有能力拿到这些还全给别人？
但他憋住没问出口，只一点头：“那就好。”
“你有的看就好。”
嘴上说得轻松，但仔细看，小少年整个人都垂头丧气起来，像只被霜打的茄子，把书塞回包里的动作都透着几分沮丧。
他叹口气，原本是打算送书，再顺理成章提起娃娃亲，看看她意向，结果跟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连人的一句谢谢都没有，不对，有，是再随口不过的一句谢啦。
亏他紧张了一晚上。
“我去书架那边看看有没有新捐的书。”
他起身，却是直直去了图书馆外头，无奈看天，平生第一次百转千回，满肚子愁。
都怪他爸，自己提起话头又一点都不推进，他都说了不反对啊。
突地，背后被人一拍，他转头，看到是六六一个大队的那姑娘。
她冲他笑着，手心朝上，递来了两颗水果硬糖。
“你还好吗？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谢谢”，江停舟瞬间面上礼貌一笑，但没有接过：“我不爱吃这类甜的，但谢谢你关心，我还好。”
“这样啊”，陆花花收回手，低下头小小声：“我第一次吃糖是小时候过年时候，我妹妹吃了块不喜欢的糖吐出来，然后我趁大人不注意，从地上捡起来，洗干净再吃。”
“你知道吗，我当时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吃最贵重的东西，现在长大才知道几毛钱几分钱就能买到甜嘴的糖，才知道还有人根本不爱吃。”
江停舟怔愣一下：“不好意思。”
但此时，情商再高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平心而论，他俩甚至是除去一开始自我介绍外，第二次说话。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不是在怪你。”
对面姑娘仰头，眉眼弯弯：“谢谢你关心，不好意思，我还好，你知道吗，我特喜欢你说话这个调调，跟我家里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你跟谁说话都礼貌温柔，一点错都挑不出，跟你说话，就好像我也成了城里人，裤脚上没一点泥。”
“谢，谢谢”，江停舟张了张嘴，还没想出怎么回，对面姑娘突地直直看着他，靠近一步：“那你能喜欢我吗？”
“什么？”
这句话彻底噎死了他。
陆花花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猫儿圆：“你能不能喜欢我，不喜欢六六。”
“我很能干，啥活都会干，能把家里家外全安排得好，就是那些媒人介绍时最爱的会过日子的人，而且我脑子也聪明，学习好，以后肯定能考好大学，能跟你共同进步。”
看对面人像是被噎住，一句话说不出，她又追问：“还是说像你们这些城里人喜欢的人一定要长得好看，光有能力不行，还需要什么你跟我说，我可以努力的。”
“说起努力，我自信不比任何人差。”
“不好意思”，江停舟后退一步，伸手打断她：“陆花花同志，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你名誉着想，还是不要说这些了，毕竟我们比起陌生人也就是多了个知道对方名字。”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而且，我以为你和六六是朋友。”
这姑娘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却背着六六跟他说这些。
江停舟没再多留，反身回屋去拎起包，临走前，又把包里的一玻璃瓶牛奶掏出来放六六前面：“我家里今天又订多了，是旁边山里现产的好奶，分你一瓶。”
“你”，他张张嘴，又摇头：“算了，我先走了。”
然后，就是六六对着满满一玻璃瓶牛奶大眼瞪小眼，不用拧盖就能看得出的新鲜稠滑。
可问题是，订多了？
前天她还听德花姨在她家诉苦，说什么她哥每天订两瓶贵得吓死人的好奶，一瓶给肚里有娃的江如云，一瓶她侄子的，她去要就只有县里普通奶站的，就亏待她。
再傻也能看出小冰山啥意思了，六六再瞪眼牛奶瓶，叹口气，塞回到兜里。
不行，她得缓缓。
被正青春年少的男孩，还是个漂亮优秀的男孩喜欢，任谁心里都得小鹿乱撞一下吧，就算活过一辈子但也是孤儿院长大，毕业就忙活工作拼命赚钱，一辈子纯纯母单小手都没牵过的张坚强同学，头次，遇到了扎手的事。
正在这时，旁边人坐下，是不知道啥时候出去的陆花花回来了。
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似乎不太高兴。
她赶紧把满脑子杂七杂八甩掉，压低声音：“花花，我有个事想问问你，我们出去找个地说吧。”
“嗯好。”
旁边人似是一点不惊讶，立马起身，走得很快。
到了外头，她咬下唇，想着怎么开话头：“花花，就是那个，那个——”
“对，我喜欢江停舟。”
斜斜靠着墙的陆花花直接打断她，手抱胳膊，满脸冰冷疏远：“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看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了。”
“我也知道你们俩互相有意思，但我没办法，反正你想说什么都行，我都听着，毕竟你和孟姨姨也帮过我那么多次，我都记着。”
“以后不做朋友，见面当不认识我也都受着。”
这一串话，直接把六六打懵了：“你，喜欢江停舟？”
陆花花也一顿：“你不是来质问我这个的吗？反正我也有喜欢他的权利对吧。”
六六神色更是犹豫，半晌，才吐出一口气。
“你真的喜欢他吗，还是因为我？”
这话却让严阵以待，从头到尾绷紧面皮表情没动过一下的陆花花眉心一跳：“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为什么是因为你。”
而对面六六，只无奈看她：“你根本不喜欢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跟我吵架决裂吧。”
“花花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瞒着我撺掇芬芳去跟福宝作对，什么时候你连我也不当朋友，现在还出这种点子要故意让我生气，跟你吵架，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的。”
“变成这样？”
陆花花肩头一抖，抱着的胳膊缓缓放下来，紧紧攥着手心：“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六六，我没法做个好人。”
她抬起脸，笑中带泪：“我不仅嫉妒福宝，还嫉妒你你知道吗，甚至还有江停舟，陆嘉兴，你们每个人我都讨厌，都嫉妒，我嫉妒每个生下来就能幸福，不用付出任何就能被人爱着的人。”
“我控制不住自己啊，大家都是人，为什么生下来就这么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是不好的那个。”
反正也被六六猜着了，她也不掖着藏着了，干脆一口气全说出来：“如果你要是对我坏，瞧不起我也就好了，那我就能彻底讨厌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可是六六，偏偏你从来都是对我笑着，对我好着，可是这样，更让我待你身边就喘不过气，我装不下去了你知道吗？”
“你能不能就当我喜欢江停舟，我们俩大吵一架，然后彻底分开，见面都不认识。”
陆花花越说越崩溃：“我真的怕，我怕我哪天忍不住做出伤害你的事你知道吗，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连你都会讨厌，我真的没法做好人啊六六。”
看着对面嘶吼到痛哭流涕的小姑娘，六六彻底沉默了，心头，也哽着疼。
有失望，但更多的，居然是心疼。
“花花姐，我也嫉妒过，我一次次嫉妒福宝什么都不用干就有无数人疼她，就有老天追着送饭吃，我以前还，还认识一个出生就没有爸妈的女孩，每年过年时候端着别人送的饺子站院子外边，看着别人家家户户乐呵放烟花，看着别的小孩被爸妈抱着走亲戚，她也是很嫉妒，很讨厌。”
六六擦一把眼睛，拼命忍住眼里的泪花：“我也问过，为什么有人生来就可以幸福，有人却要摸爬滚打才能摸着点幸福的边，为什么，人和人生下来就不一样。”
“其实我现在也没找着答案，但我们人活一遭，总得是为了自己高兴吧，一直嫉妒着，事事看着别人，心里哪里还有地方放自己开心、喜欢？”
“花花姐，你不想跟我当朋友，不想跟我离得近，我都可以，只希望你能稍微活得不那么累，能有开心的时候。”
陆花花沉默了，也一擦不知何时汹涌而出的眼泪水，转身就走。
“反正我就是个坏人，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了。”
虽然和一开始想的不一样，但也算是吵架了，不用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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