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假相亲
“那，那我就听表姐你的了，要是这还不成的话，那点心方子......”
顾林一脸可怜巴巴，手还扯着孟晓兰袖子晃来晃去。
“给你给你。”
孟晓兰一把扯过袖子，挥挥手：“左边那客房空着，你也赶紧赶紧收拾睡吧。”
“好，那我去休息了。”
得了准话，顾林立马眉眼飞扬，手一插兜就去找床。
就算姐说的这法子没用，那他也能拿到表姐的点心方子，清月还是得松口跟他回城去。
人走后，六六皱巴着小脸：“妈，你，真的要撮合表舅舅跟那个陆阿姨吗，她上次不是来我们家说很难听话吗？”
“要不，你再想想，再劝劝表舅舅？”
孟晓兰只继续低头叠着衣服，月儿似的面庞莹润生光：“傻孩子，他妈，也就是我小姨十几年都拦不住的，我怎么可能劝得动。”
“不如早点让他把心心念念的女人娶进门，让小姨安心。”
六六哑然，绞尽脑汁想着再说点什么，突然，旁边爹rua一把她头发，语气提醒：“晓兰，你这激将法十有八九有用，但怕他俩在一块了，感情也会隔一层。”
一个是发现对方没那么爱得轰轰烈烈，说跟别人相亲就相亲；一个发现对方不是特立独行，是真把他当成拿根胡萝卜，有事没事吊一下的驴，这样就算真搓和成一对了，以后过日子问题还大着呢。
孟晓兰眼睛一弯：“是吗，但我只答应小林怎么让陆清月心软点头，可没负责他们以后日子。”
她语气里含着丝丝冷意：“而且，陆清月回城了，他俩再吵再闹再分开也跟小姨没关系了，顾林也再怨不得别人了。”
顾林是她表弟，但前提是先有小姨，有从小疼她到大，和她妈血浓于水的小姨，她只要小姨舒心点，别受那不该受的委屈就好。
就跟小时候班里男生扯她辫子画花她裙子，小姨雄赳赳带她冲去那男生家里，逼着那男生哇哇直哭着道歉时一样。
对方妈怎么说的：“哎呦你们要不要这么小题大做，俩小孩闹着玩，你一个年轻姑娘也没嫁人吧，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进门。”
“就不许，我们家娇娇是我们全家千疼万宠着长大的闺女，谁要跟你这丑兮兮屁猴子闹着玩，给我道歉！”
小姨梗着脖子，天不怕地不怕：“没人敢娶我进门，那我就等你死，嫁你男人，当这丑猴子后妈，天天揍他！”
他们道歉的话她都模糊了，只记得小姨高昂着头的高傲模样，还有大胜而归时风风火火笑着的脸。
她那时想，等她长大，也要长成小姨这样子，却没想到，是小姨先变老。
第二天，国营饭店。
“你好，马秀文，红星县县委宣传科干事。”
“顾林。”
自我介绍后就是一阵沉默，对面女人一直正襟危坐，反正是假的，顾林也不用搭话，只百无聊赖看着手表，不时瞅玻璃外头一眼。
刚好，菜上了，顾林夹一筷子桌上油糊糊红烧肉，刚入口就一皱眉，咬一小块就扔到垃圾桶里，连带嘴里的也吐掉。
“你为什么把肉扔掉？”
突然，对面一直沉默的女人开口，语气带着质问。
顾林一愣：“因为不好吃啊。”
“不好吃你也不能随便扔掉粮食，而且我们这次假相亲是平摊钱，这份红烧肉价格最贵，你相当于也是扔掉了我的钱。”
“吃饭哪有让女人付钱的，我付，我请你总行了吧。”
被这么一说顾林也莫名心虚了下，随即想，对啊，他付钱不就行了。
马秀文却是皱紧眉头：“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你这话是瞧不起我们女同志。”
“我听晓兰姐说时还觉得你可怜，追求一个喜欢的女人这么多年，现在看来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从一落座她就觉得对面男人不行，自我介绍轻佻随便，坐姿也歪歪扭扭，跟没骨头一样靠墙边，还浪费粮食，除了一张脸全身上下没一处能看。
顾林也是被噎住了，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
马秀文低下头，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就是演个戏，她回家也有交代了，至少这一段时间都能跟爸妈说有相处的男同志，不用相亲了。
她随便说说，而顾林一口气缓了好久，才一咬牙。
“我也听张起说了你的事，快二十五六了还没找着对象，天天被家里催，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理由。”
表姐一天天怼他气他就算了，他顾林还能到处被人指着鼻子阴阳怪气？
马秀文筷子一停，扬眉：“什么理由？”
被对面女人炯炯有神眼睛盯着，顾林想说的话反而堵在了喉咙口。
能有什么理由，不就是长得不好看不漂亮，没有一点女人味吗，短过下巴一截的短发，毛躁杂乱，沉闷的黑框眼镜，比他爸还端正的国字脸，绷着脸时一脸严肃劲，像领导像同志，而不是像女人。
但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太没绅士风度了，她毕竟是个女人。
正想着话时，突然旁边玻璃窗一阵动静，他一转头，就对上了陆清月满是怒火，瞪得圆咕隆咚、不可置信的眼，白净的小脸都气得涨红。
刚对视上，陆清月瞪他一眼，转身跑开。
“清月！”
顾林心头一急，慌忙就要起身追上去，但还没动身，就被一股巨力拉着坐下，动弹不得。
他懵了：“你个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不对，我要去找人，你拉我干啥，拉拉扯扯的”，顾林面上警惕，反正也挣脱不开，干脆两只手抱住自己，做防卫状。
马秀文嘴皮子一抽，一把松开他：“弱不禁风的，没个男人样。”
“你以为我想拉你，是晓兰姐嘱咐我的。”
“她说你肯定一看到人魂就被勾走，把她话全抛脑后头，第一面就追上去求软，不就又跟以前一样了，然后那陆同志也就知道，你就是个不管咋样也就认准她一根胡萝卜的驴。”
顾林刚想跑的腿一弯，默默重新坐了下来。
他确实差点忘了表姐出门前吩咐的话了。
但还是没忍住：“能不能别动不动把人比做驴，我是人！”
“还有，什么叫弱不禁风，我这是英俊潇洒，是你力气太大，太凶悍，没个女人样！”
没绅士风度就没绅士风度吧，反正是这马秀文先说他的。
马秀文只嗤笑一声，拍拍手，重新坐回位置：“是晓兰姐原话，你找她闹去。”
这下换顾林愣了：“我这么说，你都不生气跑开？”
“我干啥要跑开，说了这顿饭是合作，各取所需，我掏一半钱我自然要吃回来”，马秀文平静夹一筷子红烧肉，就着满满一大勺喷香软糯白米饭，一口全吞进去，眼睛瞬时就弯起来。
顾林直接看懵了，他才发现，他只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盘子，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只剩几块了，全被这女人干完了。
马秀文香喷喷吃着，嫌弃瞥眼对面男人：“至于没女人样？女人样是啥样，你喜欢的陆清月那样？”
“我是女人又不是男人，我是啥样，女人样就是啥样，我为啥要生气。”
顾林一时哑口无言：“那你，刚才还说我没——”
“因为我是善意的，弱不禁风本来就对身体不好，健壮点身体才好。”
“我说这话也是为了你好，不像你，当然，像我们这种大女人，是不会计较你们这些小男人斤斤计较的话的。”
顾林：“......”
服了，这小县城，哪来的天才辩论家啊，他是一句话说不过。
最后只能一甩手，转身就要走：“那你自己个吃着去，当你的大女人吧。”
有没有女人样，嫁不嫁得出去，关他什么事，自己到时候犯愁去吧。
“哎你等等。”
顾林转头：“怎么，你想求和——”
递到眼前的却是张纸，上面粗糙铅笔写着满桌饭菜钱：“你这份钱别忘了，难不成你想吃白食？”
顾林牙咬了又咬：“我就吃了一口，不对，半口红烧肉！”
原本付钱也无所谓，但他这会就是特不舒服。
马秀文皱眉：“不是说好了的平摊，互相合作，算了算了，我帮你付吧，毕竟你追求一个女同志十几年追不上也是够可怜的——”
“够了吧！”
顾林一把掏出兜里钱票塞她手上，忙不迭转身就走，这里，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出去后，他脚步犹豫了下，就朝右边巷子走去。
那边，正是刚刚陆清月跑走的方向。
但没走几步，他还是愤愤一挥手，转身往表姐家走，这次，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能追上！
以前死缠烂打不成功，这次就听别人的话，准能成吧。
而巷子那头，陆清月手紧紧拽着篮子，一脸不可置信瞅着空空荡荡的身后。
她确信以及肯定，刚刚对视上了，顾林看到她了，也知道她生气了，居然没追上来？
他居然真的在这小县城和别人相起亲来，而且聊天聊得那么热烈，恨不得眼睛都长在那个平平无奇女人身上？
不可能，肯定不可能，但陆清月再怎么摇头，身后，也没有人追上来。
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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