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荣耀，都送给你
六六也是一愣，放下手中杯子，出了门去。
这会天色都阴了下来，乌压压的天里，她家大门不远处的榕树下，瘦高瘦高的身影背对着她。
刚一听到动静，男人就转了身来，两年没见，还是温润模样，永远干净的白衬衫，柔顺搭额前的黑长发，但对上她的眼神，是怨恨。
“我朋友说肯定不会是你，要是你回来肯定会联系我，让我别白跑一趟。”
“我就知道，你这么个狠心性子，怎么就不可能是你呢？”
六六叹一口气：“两年没见，咱俩第一面，要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吗？”
江停舟顿了一下，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一甩手：“对，我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了，学的礼仪教养也进狗肚子了，从我回来，只剩下你头也不回去了北京的消息那天，就全没了！”
“可是，江停舟，当初是你说要好好考虑一下咱俩以后，也让我好好想想。”
她仰起头，清凌凌目光带着坚定：“我不知道你想好没，但我，是想好了。”
“你是在为我当时的话生气吗”，江停舟也软了几分，语气急促：“我那都是气话，我怎么可能放弃你，你知道我多喜欢你的，甚至去游学那三个月，每一刻我在想要写什么信给你，要怎么给你传达我看到的东西，我知道你很想来，就想着，用我的眼睛一点点帮你看遍。”
说完，他低下头，还有几分委屈：“但你，一封信都没回我。”
“甚至这两年，我一开始在想你要写什么信回来我才原谅你，做什么我再考虑原谅你给你台阶，到最后，就变成了，你什么时候舍得联系我。”
他温润的侧脸上一丝黯淡，又侧过头，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神情。
什么信六六是不知道，但她也不想再提了，只叹一口气：“那你这两年，懂我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吗？”
“你有理解我吗？”
看着江停舟沉默下来的脸，她也点下头：“你也还带着怨气对吧，你还是像当初那样觉得我为了个虚名，为了个身外之物举报你妈，跟你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把我俩以后的路彻底断了，你是因为喜欢我忍了，不去想当初那些，但你还是不理解，包括刚刚也再绝口不提那些。”
“别再提这些了，好吗？”
江停舟抓一把头发：“我们都别提了，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很想去但机会没了肯定生气，所以生气之下干什么都有可能，别提了，我们揭过重新再来就好。”
“看吧，你还是不懂我。”
六六后退一步：“在举报之前，我半夜翻来覆去没睡着，最后，还是找出了那些你家送的定亲礼。”
看着江停舟不可置信的眼，她轻点一下头：“没错，在举报之前，我就打定主意退婚，也想好了我和你，我的人生要怎么走。”
“我最生气的不是你妈，是你啊，江停舟。”
“我以为你会是我的灵魂知己，是能互相携手共进的爱人，是最懂我那个，但你直接就替我做了决定，没有一刻想过要跟我商量，想过我的意见。”
“可是我妈——”
她打断江停舟：“你看看你，还是不懂，什么婆媳矛盾、她给我多少脸色，我都不怕，因为我自己有信心回怼回去，也不会受她影响，十个梁慧珍都比不上我自己前途。”
“江停舟，在你直接替我做决定那一刻，我是你平等的爱人，还是，你的附属物？”
“而这种事，这种心态，一旦开了头，未来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而我一旦让了，就是一辈子。”
六六语气也激动了几分：“你知道我是付出多少努力多少个夜晚抱着个书在那啃，多少天为了报纸的拒稿发愁，我让不了，我一步都不能让，我没有那个资本让。”
她要首先，对得起自己的汗水才行。
但看着男人越来越沉默脸色，她喟叹一声，也不再提当年，只是摆摆手：“也怪我，当年也是心里带着气，也没想着好好跟你说清楚，彻底做个了断，确实分得不明不白。”
“不提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继续走我选的路了。”
江停舟只一言不发，攥了攥手，才忍住要从胸腔口喷薄而出的委屈难受。
是的，他委屈，他是做错了，可她为什么就一次机会也不给他改，直接自顾自给他判了死刑；他也难受，她说这些话，就是彻底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哪怕当初，有一刻他去找她提前问问她意见，或者他直接拒绝了母亲，或者他在她生气时求情安慰她让她原谅，而不是自己也带着气离开，这么多刻，明明只要有一刻他换了做法，他们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可他偏偏都没有。
而六六，看着跌跌撞撞沉默离开的男人背影，从初遇时瘦削清润的少年，到如今挺拔高大的男人，眼圈也微微红了一下，仰起头，闭上了眼。
也是她那些年的时光。
只不过，从第一次在那胡同巷里正式认识，被他说做事太极端太狠厉，不顾全大局那天，很多事，可能早就有预兆了，他们啊，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
“你这么难过？怎么不追上去？”
突地，背后一道沉沉声音，给她吓一跳，回头看到男人沉沉眸子，更是眼睛都瞪溜圆了。
“傅，傅允？！”
“对，是我。”
傅允把肩上大包往上提了提，语气轻嗤：“怎么，见了前未婚夫就忘记我长啥样了？”
六六噎一下：“我是惊讶，你怎么这么晚回来我们大队，故地重游？大队长知道吗？”
男人却只是手插着兜，不答反问：“你很难过的话，追上去吧，不行我帮你去叫他回来，你跟你的宝贝未婚夫还是什么青梅竹马再续前缘。”
六六：......
“别开玩笑了”，她擦了擦眼角：“我难过的是我自己的时间，再说了，我这人啊，选了就再不会后悔。”
“天生就说不出后悔俩字。”
傅允手指轻敲了敲，定定看着她：“很不巧，我这人也是。”
“接下来，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这么晚来红旗大队，不是什么狗屁的故地重游，如果不是某人在这，我这辈子也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六六一顿：“某人，是大队长吗？”
男人差点气笑了，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你说呢？”
六六沉默了，手也揪住袖角：“我，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没心思再想这些，我现在也不是考虑个人问题阶段，我——”
但对着小姑娘支支吾吾挤出来拒绝的话，傅允潋滟生波的桃花眼却是弯了一弯：“挺好的，搁你性子不是一口不行那就是行。”
“我也是出任务途中绕路过来看一眼你个没心没肺的，你放心，我也没空追着你考虑个人问题。”
傅允边说着，单手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堆七零八碎东西：“这是我的工资单，这是我的存折，还有入职体检通知单，哦，这个是单位给我分的房子房产证。”
“还有这些功勋章，这些年大大小小功勋章，除了早送给你的，其他也基本都在这了。”
被塞了满怀，紧紧抱着才没让掉地下的六六人都懵了：“我都说了我——”
“这些是让你考虑的砝码，给我加分的，到时候你就在床上摊开翻着看，再做决定。”
傅允无所谓挥挥手：“不喜欢，那你就重新寄回去吧，反正你也知道我单位地址。”
这些东西是能寄来寄去的吗，六六都无语了，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个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有句话我早想问了，其他的还可以理解，是你的财产你的证明，但送功勋章是不是也太显摆了，这是你的奖章，送我干啥。”
傅允已经重新背好了包，对她笑笑：“因为，那是我所有的荣耀。”
“现在，也是属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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