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开放市场

送走了省委书记谭力一行，龙千里回到办公室，他找邢佳要来给谭力的汇报材料，翻到最后一页谭力授意省委政研室主任方宁远写的意见。他认真看了两遍，想着自己下一步就要开展的工作与谭力的意见是否吻合，想着把这个加了省委书记意见的汇报材料寄到地委去是否合适。龙千里思前想后，还是以他个人的名义写了一份简短的检讨附在后面，装进信封封好后，叫来办公室主任邢佳，让邢佳把信寄出去。

龙千里坐在办公桌前沉思起来，他在回想他去李百福家，李百福和那个大队书记李有福说的话。有了吃喝就缺钱花，有了钱，就解决了农民家庭的大问题。还有那两家特困户的情景，让他看了不忍再看。陪谭力看的那六户人家，情况都差不多，他们热情地让谭力看今年打的粮食外，都反应除够吃外，就是缺这少那，没钱买东西。龙千里又不由得想起他去上关街看到摆地摊的情景，那个城关公社南川大队当过生产队长的姜春山。

龙千里摇了一下头，咋就一下子想到摆地摊赚钱的营生上去了？但那个姜春山的想法和言行，却时时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那可是农民为了求生存自发行动的个大胆创举啊，也是群众改变家庭穷困面貌的现实需求与渴望。这种愿望与需求应该就是当前全县迫切亟待解决的问题，如果加以扶持，正确引导，就会成为群众走出穷困的一条有效途径。龙千里越想心里越明晰起来，想到这，他起身抓起桌上的电话，让夏明远和分管商贸的邱明泉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不多时，夏明远和邱明泉先后来到龙千里的办公室。龙千里让两人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找你们俩个来，是有件事情商量一下。这一段时间来，我一直想着上关街出现的摆地摊的事，办公室说市管会打来电话问管不管，我让他们先放一放，先别回话。前段时间我去了趟枣滩公社的李家庄，看了几户人家，问他们夏粮收成之后，够吃不够吃。他们都说，如果上面政策不变，加上秋粮茬田的贴补，吃饭没啥问题。我问他们现在心里想些啥，他们说粮食够吃了，就是缺钱花。昨天陪省委谭书记下乡调研，看了几户人家，他们都反应家里缺这少那没钱买。这就坚定了我的一个想法，上关街出现的摆地摊的事，是群众的一个大胆创举，是群众目前的一个迫切愿望和现实想法。我去过上关街，那里已出现七八个摆地摊的，都摆的是些针头线脑的小商品，也了解问了一下情况，其中一个说上面政策让放开搞活，既然让放开搞活，那就说明摆点摊子卖个啥是允许的，要不咋让放开？咋叫搞活？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俩人听龙千里绕了这么个大圈，原来是为上关街摆摊子的事。夏明远想，这或许是龙千里找到了另一个工作的突破口，在征求他们的意见，这怎么说呢，谁知道这摆摊子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邱明泉心里想，从龙千里开始说到最后，中间说的那些铺垫和语气看，龙千里已有了成熟的想法和打算，叫他们来沟通商量只不过是给个面子，走个过场。

邱明泉看了一眼夏明远，等夏明远先说，这也是对二把手的尊重，也是先听听看夏明远怎么说。

夏明远想了想说：“龙书记，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心里也拿不准，这是件新生事物。新生事物有时反映的是时代潮流，有时也折射出人的贪婪与自私，我说不好，你看咋办就咋办。”

龙千里又把目光转向邱明泉，邱明泉思谋着说：“这事看怎么看，拿过去的眼光看，当然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拿现在开放搞活的新眼光看，这是新形势下出现的新鲜事物，应该重视和引导，加以扶持，这符合现在开放搞活的政策。”

龙千里笑着说：“你们俩各说对了一半，我觉得这件事是群众的一个创举，既不能说成是人心的贪婪与自私，也不能用过去的眼光看成是资本主义抬头。老百姓理解的改革开放和放开搞活，比我们理解想的更实惠更现实。我刚才说过，这反映着群众的一种迫切愿望和现实要求。迫切愿望是啥哩，那就是他们没有钱花；现实要求是啥哩，那就是让县上放开市场。你们说，我这样理解对吗？准确吗？”

夏明远一下子明白了龙千里的想法和意图，他马上说：“龙书记说的我现在明白了，你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新的动态，时刻为群众着想。你说咋办，我们办就是了。”

邱明泉说：“对，龙书记，你说得对，既要放开引导，又要扶持重视。”

龙千里说：“那好。这样，分两步走，第一，让市场管理委员会制订一个市场管理办法，只要愿意或想摆摊设点的群众，缴纳一定的管理费，服从市管会的管理与规定，登个记，都可以出来摆摊设点，活跃城乡市场。第二，放开商业供销批发商品，私人个人也可以从商业供销各公司内批发商品，拿到县城乡村去零售，把各公司积压的库存及残次品盘活，减少积压，让死商品变成活商品。满足城乡群众的生活需求，先让这些人有钱花，起到示范带动作用。”

夏明远和邱明泉听得发梢都有些炸。这想法有些超乎想象。夏明远说：“龙书记，你的想法确实大胆超前，让人跟不上趟。让私人到国营公司批发商品，拿到大街上去零售，这会不会有公私混淆的嫌疑，会不会扰乱市场？对商供系统商店会不会造成冲击？再说，这样一来，满大街都出现摆摊设点的，上面能同意这样搞吗？”

邱明泉也确实没想到龙千里有这么大胆的想法，这无疑是挖公有制的墙脚，对公有制经济是一种无形的干扰和冲击。对邱明泉来说，多年的从政经验告诉他，遇事悠着点，说话藏着点，做事留着点，这保全了他在历次运动中受冲击不大的不倒翁角色。经验告诉他，要跟着形势走但绝不打头，与一把手合作但绝不当跟屁虫，顺着一把手说话但绝不肉麻得引别人反感。现在遇到的这个龙千里是个不按常规、爱走岔道、标新立异的角色，处处显露出的是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出格想法，这让邱明泉想着去顺从但心底里又确实太那个，况且，这次动的是邱明泉分管的商供系统，若动商供的筋骨，满大街出现摆摊设点的人，人人图方便，不去国营集体商店买东西，国营商店营业额上不去咋办？出现这种情况，各公司经理去找商业局长和供销社主任，这两个系统负责人都来找自己咋说？

邱明泉延伸着自己的想法，龙千里这时打断他的思路问：“邱主任，说说你的想法。”

邱明泉抬头看了一眼龙千里说：“龙书记，你的想法确实大胆超前，只不过这样搞会不会对公有制经济形成干扰？私人和公家出现商品争抢、价格偏差，群众不进公家商店咋办？时间长了可能导致商店营业额下降，公司亏损，这就成了新的问题和新的矛盾，如果真正出现了，县上咋解决？我这只是提醒。”

龙千里开始沉思起来。邱明泉为自己以商业的思路说出的意见感到妥帖，既不直接反对，又不显露态度，只是假设了一个可能出现的状况和现象。

夏明远从内心反感邱明泉这种老商业油子的油滑与不显山露水，明明觉得自己分管的一摊儿可能会伤筋动骨，又不直接提出不同意见，却用可能出现的情况假设利害与矛盾，给龙千里出了个不能马上回答的问题。夏明远觉得，邱明泉这些年不红不紫，也不落不后，得益于他的盘算与奸滑。

事实上，邱明泉在历次运动中从没构陷过人，也从不在背地里议论人，他把运动和人的关系把握处理得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在邱明泉的思维里，运动是运动，人是人，运动有紧有松，有激烈激荡，而人在运动中被形势裹挟，往往会干出失常和意想不到的蠢事，失常和蠢笨会给将来留下灾难与祸秧。所以，邱明泉在为人处世上，更精于此道，比其他人更谋划盘算得稳妥，他的人缘和关系越结越厚，人脉也越结越广。

龙千里这时抬起头瞅了瞅俩人说：“我看这件事还是要搞起来，至于邱主任说的以后可能出现的那种情况，我想到时候会有解决的办法。总不能因为可能和假设的事情就后怕不敢搞。全县四十万人在农村，吃饭的问题刚得到解决，穿和用的事情是近十万户家庭面临的最大困难，这应该是我们目前迫切要解决的问题，也是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

夏明远说：“那行，我们就按你说的意见去安排，你说哩，邱主任？”

夏明远转脸问邱明泉，邱明泉又把脸转向龙千里说：“是不是常委们讨论一下，行个文件，以试行的办法发到相关单位和各公社，这样我们主动稳妥一些，不合适可以暂停执行？”

龙千里说：“可以，但要以中央和省地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文件精神为依据；以搞活城乡经济、活跃城乡贸易为出发点；以解决人民群众吃穿用、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为目的。这样写更有说服力和稳妥一些。还有，我说的那个市管会的管理办法以公告的形式，要张贴，各公社都要张贴。公告中说明，允许私人个人到商业供销各公司去批发各类商品。”

夏明远和邱明泉离开了龙千里的办公室，夏明远找来办公室主任邢佳，开始授意安排发文的事。邱明泉回到房间，打电话找来事管会的负责人，让其安排制订市场管理办法。两天后，管理办法以公告的形式在全县各公社以及县城各主要街道、路口张贴出来，引得众多行人驻足观看。

自从公告贴出后，自行到市管会登记办理手续、缴管理费摆摊子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到年底，上关街摆摊设点的人增加了不少。一些走村串乡的货郎儿，也来到了上关街，挑选上自己能出手的小商品，担上货郎担，走村串户地把这些零碎小商品带到了乡村的千家万户。

到了第二年，龙千里又作出了一项大胆的决定，放开粮油副食市场，恢复城乡传统的逢集日。这样一来，在砖瓦厂附近偷偷摸摸形成的地下黑市——粮食集，得以以逢集日的方式公开粜卖。一些街面上出现了卖熟食的摊点，传统食品像油饼、油饦饦、火烧（小圆馍）、包子、凉粉摆上了街道；多年不见卖的青油、熟肉、浆水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们的眼前；尘封了十多年的街边老铺面在不经意间悄然打开，经营起了与公家商店同样的商品。半年后，龙千里决定又将一百六十多个种类的工业品放开，允许私人采购经营。一切被过去严令禁止私人经营的东西，被龙千里统统放开，一下子在城乡群众的心目中释放出一个新的时代来临的信号。

龙千里的一年三大步，使邱明泉在内心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慌乱，自己分管的商供系统被龙千里的全面放开市场，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商业局长和供销社主任，已两三次跑到他面前，诉说市场放开后，各公司经理反映上来的意见，公司积压多年的老旧商品和残次品，被货郎儿和摆摊子的个人掏了个尽光，甚至出现了商店和个人争抢批发商品的场面。有的公司经理反应，在一些摊点上，已出现了国营商店没有经营的商品。这些个体摊主，在本县进不到货，跑到了兰州、西安、西宁，石家庄、邯郸、太原、郑州去进更便宜奇缺的货，吸引着买主尽往摊子上跑，去挑选这些奇缺便宜商品，这对本县国营商店是个莫大的冲击，希望县上加以限制与制止。邱明泉听了这些反映，内心五味杂陈，既不好公开说出自己的看法，表示这一切全乱了，也不能肯定这是市场放开后的必然结果。邱明泉心里有些惶惑和不安，迷乱的心绪搅扰着他想着全县商业供销面临的严峻形势。这样一直下去，私人和国营争抢市场、争抢商品、争抢价格、争抢买主，对国营公司和商店形成挤压，这是包括邱明泉在内的大部分领导者所不愿看到的，这对公有制经济是个极大的伤害。邱明泉内心有些急切，这一现象的出现，应不应该给龙千里去提醒一下呢？应该怎样去提醒他呢？龙千里要是问起来有什么办法加以限制和引导，自己该如何回答？自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和话题了吗？邱明泉在房间里反复想着恰当妥切的办法和说话的方式。他想着这件事该不该说，说出来龙千里心里对自己怎么想，是对放开市场的一种反对和质疑，还是对龙千里本人的一种意见或不满？邱明泉在内心盘算了好一阵，直到思路明确了以后，决定去找龙千里，把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予以说明。

邱明泉来到龙千里房间，发现地委副书记柳成林正在听龙千里说着什么，邱明泉准备退出时，柳成林叫住了他：“明泉，来来来，别走，我正要听听你的意见哩。”

邱明泉看了一下坐在木椅上的龙千里，站在门口。柳成林指了一下对面的椅子，让邱明泉坐下。邱明泉坐下等柳成林问话，柳成林转脸又同龙千里开始谈话。柳成林严肃地说：“你们清川全面放开市场，这个事太大，也没有给地委通个气，我们一点也不知道，这使地委很被动。全面开放市场，这么大的事，地委怎么能不知道、有个明确态度呢？去年你们搞责任制试点，后又在全县全面推开，省委谭书记在你们送来的汇报材料上加了那么重要的意见，弄得地委就很被动。地委刘书记主持召开了紧急会议，传达了省委谭书记的意见，并作出决定，肯定了你们的工作，推广清川经验，在全地区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使这项工作也走在了全省前面。现在你们清川搞的全面放开市场，这跟搞责任制有很大的不同，这是市场，市场一放开，啥封建腐朽思想、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不出现？这如同洪水猛兽，一但把笼子打开，会冲击我们工作的各个方面，谁能收得住？除非再来场运动。”

龙千里听着柳成林的话，心里想，咋还是过去那一套，那么保守陈旧？改革开放都三年了，思维和说话跟过去没多大区别，老替上面操心，老为个人担心，就不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百姓操份心？在干校的时候，自己给李家庄的李百福出主意想办法，被柳成林抓住把柄不放，一两年内他都成了重点监督改造的对象。现在已到了时代发展的新时期，工作在新岗位，穿着新面料的中山装，咋一张口就透出过去的政策味。龙千里想了想，抬头说：“这件事没向地区及时汇报是我的错，我考虑一个是时间问题，因为这件事很敏感，报地委短时间可能不会同意，一年半载可能没结果，清川几十万人等不起。二是考虑既然是敏感问题，以后出现啥问题由我个人承担，不涉及地委和县委一班人。”

柳成林说：“既然想到是敏感问题，就更应该谨慎行事，报告上一级组织，让组织来决定这件事可行还是不可行，组织上考虑事情总比个人周全。要从全省全地区通盘考虑，要从政策精神和文件依据中考虑出台本地区的政策或决定，你怎能自行其是呢？”

邱明泉听着俩人的谈话，他感觉柳成林说出的话中只有两点比较接近自己的思路。一点是笼子被打开，会冲击工作的各个方面；另一点是既然是敏感问题，就应该谨慎行事。龙千里不应该在不到一年内，全面放开了全县的市场。既然市场是洪水猛兽，就应该轻微地打开一条缝，让洪水慢慢流出，让猛兽闻到食物后，一个一个被放出。现在一下子全被打开，谁能堵住洪水的冲击？谁又能控制住猛兽冲出后的狂奔乱咬呢？

柳成林看到邱明泉低头沉思，便问道：“明泉，这件事你怎么看？”

邱明泉迟疑了一下说：“柳书记，你说的都有道理，你的顾虑和担心是为清川好，是为龙书记个人好。龙书记推出的这一系列政策措施也是为清川的老百姓着想，他心里装着群众，为清川百姓的吃穿而着急。放开市场这件事，龙书记是根据清川这十多年生活靠救济、生产靠贷款这么个实际，考虑很长时间了，大概一两年了。第一步搞了责任制，解决了四十多万人的吃饭问题。第二步就是放开市场，让群众有钱花。当然，龙书记心情急迫，力度是大了些，如果用渐进的办法，似乎更稳妥些。”

柳成林问：“这件事你们县委一班人讨论沟通过吗？”

邱明泉说：“讨论过，也沟通过，也上过常委会，我们都是同意了的。”

柳成林说：“当然，出发点是没错。但也不能自行其是，太过太猛，这牵扯到中央和省地的政策走向，你们清川这样一搞，其他地县还以为是省地让你们这样先搞哩，这是个政策方向问题。怎么样？市场放开，有什么新的变化和动向？”

龙千里说：“从放开的这一段时间看，基本平稳，增加了一些摆摊设点的人，县城的一些老铺面打开了，商业供销各公司积压多年的积压品和残次品得到了清仓处理，群众的生活必需品得以满足，市场放开后，极大地方便了群众。”

柳成林问邱明泉：“你也这么看吗，明泉？”

邱明泉说：“这个，基本是这样，关键是活跃市场，方便城乡群众，使城乡群众有钱花，这是龙书记的迫切想法，也是大家的共同认识。”

柳成林深深地看了一眼龙千里说：“那这样吧，我这次下来，主要是了解你们放开市场的事。你们尽快写一份情况汇报送给我，由我向地委刘书记汇报，形成意见后上报省委，争取主动。别再像去年一样，让省委谭书记知道了，一个指示批到地委，那样就又被动了。老龙啊，你总是干些让人意想不到很担悬的事，给上级出难题、找难堪，还要地委给你打圆场、找台阶。你跟过去没啥两样嘛，我当时在干校对你下狠手，你到现在还没明白理解我当初的真实意图，我那时是让你惊醒过来，不要违背形势逆流而动，监督管住你，保护你，以免你多受苦头。现在我还是奉劝提醒你，不要太出格，要顺时顺势顺事，任何事都得悠着点来。刚开的开水烫人，温开水方能解渴。”

龙千里僵着脸说：“是，柳书记，我一定记着你的话，以后注意。”

邱明泉听着柳成林的这些话，深感柳成林的老辣与深谋，明明是在给龙千里出难题、找难堪，把持这件事的出现时机与动态，反倒说成是龙千里给上面出难题、找难堪，让上级出面打圆场、找台阶，争取主动。主动是啥？主动就是上报省委后，对了，有柳成林和地委上报及时、给省委提供了一份可供参考借鉴的实证蓝本；错了，同样给省委及时提供了一份真实可信的反面教材。这就是争取主动的两面性。说啥在干校给龙千里下狠手，是为了管住啊，保护啊，恐怕都是出于个人目的。邱明泉觉得他要给龙千里反映的市场动态和出现的新情况，绝不能给柳成林流露半句，那可能会给龙千里和清川带来许多柳成林式的思维麻烦，虽然他对龙千里的大胆改革，力推创新有操之过急的内心认识和力度太大的基本判断，但那都是为清川的百姓着想，绝不是出于个人目的出风头。谁愿意冒着政治风险、政策风险、形势不明的风险出这个风头？邱明泉想着这些，也就按压住自己给龙千里来反映情况的心思，站起身说：“柳书记，你和龙书记谈着，我还有事。”

柳成林说：“你别急，陪我到你们市场上转转，我顺便看看，了解了解情况。”

龙千里说：“柳书记，还是我陪你去吧。”

柳成林说：“不用，你忙你的，就让明泉去吧，我顺便了解一些其他事情。”

邱明泉陪着柳成林先到上关街转了转，然后看了看城区新开出的私人铺面，问了一些商品来源、价格、收入诸方面的情况，随后又询问了一些郭祥玉的情况，这令邱明泉摸不着头脑。

送走了柳成林，邱明泉来到龙千里的办公室，把柳成林转市场的大概情况作了汇报，之后说：“不知啥原因，柳书记询问了解了郭祥玉的一些情况。”

龙千里抬眼看着邱明泉说：“问了郭祥玉的情况？郭祥玉不是正在地委党校学习吗？问他干啥？”

邱明泉说：“恐怕不是随便问的。”

龙千里问：“还问了啥？”

邱明泉说：“其他没问啥，就看了看市场，随便问了问商品来源、价格啥的。”

龙千里问：“你对他来清川怎么看？”

邱明泉说：“不好说，摸不透。”

龙千里又问：“你来找我有事？”

邱明泉说：“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新情况，柳书记在我不好说，怕他延伸或误解成新情况和新问题，给你和清川带来新的麻烦。”

龙千里问：“啥情况，你说。”

邱明泉说：“就是现在市场上出现了个体摊主和国营商店抢商品、抢买主、抢市场的现象，有些摊主的摊子上出现了清川从来没有见过的商品，而且价格低得惊人。下面公司的人反应，是一些摊主从外地进进来的货，这对国营集体商店是个不小的冲击，你是否考虑一下加下引导或限制？任其发展，会对公有制经济造成挤压和冲击。”

龙千里考虑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让各公司的经理带上人，到这些进货的省和城市跑一跑，到商业供销的批发部看一看，多了解了解，顺便多进些清川市场没见到的货，问问外地的公司是咋经营的。这样，既了解掌握了外面的市场行情和营销手段，也购进弥补了咱们县的奇缺商品，从中获取批发利润和零售差价，为我们的国营集体商店创造收益，也满足了市场需求，和个体摊主形成一定的平衡能力，发挥国营商店平衡市场的作用。”

邱明泉没想到龙千里会是这样一种思路，他原以为龙千里听了他的反映后，会以政策引导或保护公有制经济为理由，慎重考虑个办法加以限制，没想到龙千里竟然采用的是，用商业手段来平衡市场上出现的问题，并且让国有商供企业去学习外面的经验，这明显是让转变经营思路的问题。邱明泉确实佩服龙千里对放开市场的坚定与思路的不同寻常。

邱明泉说：“那好，你的这个思路和想法确实与众不同，是个好办法，让公司经理出去看看，见见外面的世界，学学人家的经营之道也好。”

龙千里说：“不，是你带队，你领着他们出去。商供一把手，各公司经理都去，就叫商贸流通考察团。出去考察，一定要把人家新颖的经营方式、手段、渠道、观念，了解掌握到手，让咱们的人开眼界、扩视野、转观念、变方式，适应已经出现的新情况和将来更进一步的大变革。”

邱明泉稍露兴奋地说：“龙书记，你的眼光总是开阔深广、大胆细致、敏锐超前。好，我领受你的这个重要任务，让大家出去好好开眼界、扩视野、转观念、变方式、受触动。我们啥时候走？”

龙千里说：“就这一两天吧，你们准备一下，和公司经理商量一下考察路线，确定几个外地商贸业发达的城市。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邱明泉说：“那好，我通知人去准备，争取后天出发。”

邱明泉去做准备了，龙千里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工作该如何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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