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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千里问儿


龙千里回到家里是晚七点过一点,他掸掉灰尘,洗罢脸,坐在沙发上大声问孙桂芝:“小岗不在吗?”

孙桂芝在厨房正在给他煮饭,听到龙千里问话,大声回答说:“到现在没回来,你们父子俩现在连饭都吃不到时节上。”

龙千里打开电视,收看《新闻联播》。过了一阵,孙桂芝端着饭和菜过来,放在茶几上问:“咋这么晚?开会吗?”

龙千里说:“下乡。我去了枣滩李家庄,去看老李种的花椒树。”

孙桂芝说:“花椒树有啥好看的?”

龙千里搅着碗里的饭边吃边说:“你看,没见识了吧。山区种树,是新思路,可以在几年内摆脱贫困,除过搞建筑、贩运摆摊做生意,不在土地上做文章,还能想出啥办法,走出啥路子?”

孙桂芝坐在椅子上没吭声,龙千里接着说:“老李家跌下大事了,我们都还不知道。”

孙桂芝问:“跌下啥大事了?”

龙千里说:“老李的大后人没了。”

孙桂芝“啊”了一声问:“啥时间没了的?才多大?”

龙千里说:“听说修房跌下来绊得很重,想着病治不好,就寻了短见。”

孙桂芝啧啧声不断怜惜着:“治不好也得慢慢治,咋就走了那条路?今年有多大?”

龙千里说:“听老李说才过四十二。”

孙桂芝不无怜悯地说:“这下把老李整下了,身下几个孩子?”

龙千里说:“老李这个大后人小的时候不小心把下身绊了,落下了硬伤,结婚后一直不生养,前几年还领着到县上来看过病,顺便还看过我。后来才有孩子的,听老李说留下了两个孩子。”

孙桂芝再无言语,直到龙千里把饭吃完,到厨房洗了碗筷,回来坐下,才对看电视的龙千里说:“你整天忙,顾不上问小岗的婚姻大事。这几天他连家都不回,不知道在外面到底干啥的哩。”

龙千里转脸瞅着孙桂芝说:“我正要给你说哩,今天早上他告诉我,他准备国庆结婚,去旅游。”

孙桂芝惊得站起来:“啥?结婚?你同意了?”

龙千里说:“没有,我能同意吗?我说等我和你妈商量以后再说。”

孙桂芝气得在地上打转:“这孩子咋变成了这样?心目中还有没有父母?连个招呼都不打,之前不是给他说过两个家庭不合适么,咋这么犟,不听我们的劝告?”

龙千里说:“我感觉这事怕拦不住了,他的心定了。”

孙桂芝说:“那咋办?这根本是两个类型的家庭,邱明泉的女人那样飞扬跋扈有心计,能做成亲家吗?”

龙千里说:“等小岗来了,说明利害,再劝劝。不过,我看作用不大,都商量结婚了,还能拉回头?娃娃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是太目中无人了!把大汉撇过,自己决定事情,而且是国庆去旅游结婚,搞突然袭击,纯粹是不让大汉有回旋的余地。”

俩人正说着,小岗推开院门进来,没吭声去了自己的房间。孙桂芝看了一眼龙千里,朝外面努了努嘴,龙千里大声叫小岗过来。小岗过来,浑身一股油漆味,孙桂芝吸吸鼻子问:“你咋浑身的油漆味?”

小岗坐在椅子上说:“油家具,我出进沾上的。”

孙桂芝问:“你油的啥家具?”

小岗斜了一眼母亲说:“结婚的家具,啥家具?”

孙桂芝气得问:“你跟邱明泉的女儿谈恋爱,我和你爸都不同意,你咋不听?你不但没终止你们的恋爱关系,还说要结婚,你心里还有父母吗?这事我不同意,一千个不同意!”

小岗倒是很冷静,点了支烟说:“爸,妈,我理解你们当大汉的心情,可你们想的是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认识和看法是上一代人的观念,你们咋能把你们的认识和想法强加在我的头上,还掺杂在我的婚姻事上?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的那种想法,是让我为你们的心情和意愿而结婚,而不是为我的感情和幸福而结婚,这不是把事情颠倒成我为你们完任务,而不是为自己谋幸福吗?”

孙桂芝被儿子的这种思维逻辑问得难以启齿,但她还是说:“那也得看看两个家庭同类不同类,邱明泉的女人是那样的人,我们能做成亲家坐在一块吗?况且,她母亲那么势利、市侩气那么重的人,能影响带出好女儿吗?”

小岗说:“妈,你也是当老师的,应该明是非,知世理,讲道理,通人情。你说,天底下哪有两个一模一样同类型的家庭?再说,邱莹跟她妈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她母亲势利、俗气、爱使家势;邱莹却清纯、质朴,而且善良、乐于助人,她还有理想、上进。我们一块上电大,都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明年就电大毕业了,邱莹说她还要上财会专业的函授,为她在单位上当出纳打基础。”

龙千里一直听着娘俩的说话,没有插话。但他从小岗的说话中,听出邱明泉的这个女儿像是个很独立另类的人。

孙桂芝愁着脸说:“那你咋从来不给我们说你们俩的事情?结婚像搞突然袭击一样,才说一声?想生米煮成熟饭了,拿你没办法?”

小岗掐掉烟头说:“一开始给你们说了,你们反对意见那么大,我还咋给你们说?再说,我爸那么忙,我也不想分他的心。”

孙桂芝像泄了气似的说:“这事看你爸咋说,我给你好话说尽你不听,以后有啥事别后悔。”

龙千里想了一阵问小岗:“你说这个女孩儿跟其他女孩儿哪儿不一样?”

小岗说:“她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她曾经给我说过,文化大革命中,因为家庭问题,她在学校里被同学疏远、被人看不起,她自小心灵就受到了伤害。邱莹说,打那以后,她就对她的家庭很厌恶,发誓要划清界限,以后绝不靠家里,走自己的路。长大后,毕业下乡,在知青点过得很孤独孤单,经常思考自己的前途命运。她去的是最边远穷困的公社,她爸恢复工作当上了革委会副主任,公社想让她到庄里的小学当老师,她一口回绝了。知青返城回来后,她开始迷茫彷徨,开始看书,参加了一次高考,没考上。你们知道,我们这一代人生在运动中,长在运动中,学在运动中,根本没学过多少东西,在学校不是开批判会,写批判文章,就是参加农宣队组织的生产劳动。我们是被耽误的一代人,被现在报刊上称为垮掉的一代。但我们不想沉沦,更不想借着大汉的光环,炫耀自己,为自己谋取啥。你们看看,像邱莹那样当官家庭的子女,有几个像她一样,上班几年了,还在自学上进的?哪个出来不先天优越、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

龙千里和孙桂芝陷入沉默,他们没想到小岗已变得如此能言善辩,是非分明,宁愿走自己的路也不依赖大汉,而且看起来也很成熟。俩人都在心里为儿子走正道,力求上进而欣慰。

龙千里瞅了瞅小岗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邱明泉的这个女儿,把她说得那么好,看来是她的人格品质打动吸引了你,我们也改变不了你的态度,况且这也是你个人感情方面的事,我们再有理由,也不能剥夺你选择幸福的权利。这女孩儿长得咋样?”

小岗说:“正常,正常面孔,皮肤白一些。”

孙桂芝问:“到底咋样,啥叫正常面孔?你是不是让她迷住了?”

小岗说:“比正常稍好看一些,以后你们会见到的。”

龙千里说:“你们商量的国庆结婚,家里啥都没准备,没个像样的家具,你的房子都没收拾粉刷,给人家娃娃啥都没送,大汉也没见过面,你这弄的是啥事情,叫人措手不及!”

孙桂芝抱怨说:“就是,这么大的事,把大汉不放在心上,到跟前了才说你们结婚恰,你让我们咋做人?啥都没收拾准备,让人家咋说我们?你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小岗说:“这些你们都不用担心,我们都准备好了。我在单位借了一间大房子,已经粉刷,糊了顶棚,是我们俩自己刷墙糊的顶棚,家具我们俩凑钱合做的,已经在油漆,一些需要的小东西和床上的东西邱莹都买下了,这些你们就别操心了。”

龙千里和孙桂芝两个呆呆地相互看着,孙桂芝突然抽泣起来,眼泪刷刷地往下掉:“你是我儿子,你这么不照顾情面,把我们撇在一边,瞒着我们,把一切都弄好了才给我们说,我们还算啥你的大汉?我们连个旁人都不如,旁人结婚,我们还要过去帮个忙搭个人情份子哩。”

小岗看到母亲流起了泪,不忍心再惹她生气,就好言软语地劝说:“妈,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考虑。你们说两个家庭不同类,我们就在外面住,尽量避开你们两个家庭的接触,少给你们带来相互的嫌弹误解,即就是以后见了,也用平常心正常面对就行了,少提我们的事,不就避过了吗?”

龙千里问:“你们结婚的事,在外面住的事,她们家里都知道吗?”

小岗说:“邱莹说,她给家里说了。这都是她的主意,是她要求在外面住的,不想依靠大汉、生活在大汉的光环里,让家里别干涉她,也别到外面到处乱说。”

孙桂芝说:“你看看这女孩儿,没结婚就那么霸道有主见,以后你就等着受气看眼式吧。”

小岗急忙分辩说:“妈,你误解了,提出在外面住是我的主意,因为你们那么反对,我提出在外面结婚。邱莹顾虑了几天,才同意了。邱莹给她们家里那样说,是封她爸她妈的嘴。”

龙千里说:“你这样,我看星期天你把这女孩儿引到家里来,见见面,吃个便饭,认识一下。你们都快结婚了,我们连人都没见过,这算啥事?”

小岗转脸看他母亲,孙桂芝乜斜着脸说:“看我干啥?你爸说了,总得见见人吧,你把她说得天花乱坠,我们连个人影都没见过,不是个虚幻的影子吗?”

小岗想了想说:“那好,星期天我引她来。”

小岗说完出去了。孙桂芝像泄了气似的瘫坐在沙发上:“现在好,你像个投降派,把那么个家庭的女孩儿放进门,以后见人家的大汉咋打交道恰?”

龙千里说:“不放进门见个面,能说过去?人家啥都准备在外面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结婚了,你还想挡?挡得住吗?”

孙桂芝没好气地说:“你就是个宋江,投降派,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口口声声什么‘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就露出真面目,当了软骨头,投靠朝廷,去打方腊。”

龙千里噗嗤笑着说:“我是宋江,你就是孙二娘,迎进门的就是女皇帝了?”

孙桂芝也噗嗤笑了:“你让邱明泉的女儿来,给人家准备个啥?总不能空手让人家从门里出去吧?”

龙千里说:“这个自然,第一次见面,总得送个见面礼。我看你就给扯上一套毛料,我给送三百元。”

孙桂芝说:“你真个大方,没招安哩就送上梁山好汉的人头,表功尽忠心。”

龙千里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些了,你我都涨了工资。再说,我们也不能太寒酸,失了礼节。”

孙桂芝说:“那好,明天我到街上去看毛料,为你快进门的儿媳去买皇帝的新衣,到时让小玉他们也过来。”

到了星期天,小玉和武新华过来。小玉帮母亲在厨房忙这忙那,武新华在客厅陪龙千里说话,他们的孩子武静波没让带过来,家里来客,而且不是一般的客人,怕干扰。

中午时分,小岗领着邱莹来到了家中,邱莹两手提着买的东西跟在小岗身后。进了上房客厅,武新华连忙站起身,接住邱莹手里的东西。

邱莹一米六八的个头,穿一身浅灰色西服套装,白衣暗花的衬衣领口翻在外面。修长的灰裤下裤口呈小喇叭状,一双低跟的方口皮鞋,勒出脚面肉色袜子的肉质感

小岗给邱莹介绍说:“这是我姐夫。”

邱莹很礼貌地叫了声:“姐夫好!”

邱莹浅笑着转身面对龙千里:“龙爸好!”

龙千里看到邱莹进到屋里,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才说:“怎么是你?”

邱莹浅浅地笑着,透出羞涩中的稳重。孙桂芝听到小岗领着邱莹到了上房屋里,急忙和小玉撵过来。小岗对邱莹说:“这是我妈和我姐。”

邱莹连忙转身,露着稳练的笑容说:“龙姨好,大姐好。”

小玉笑着走过去,抱住邱莹的肩头说:“叫啥大姐,就叫姐,家里又没其他娣妹。”

邱莹嘴角露着浅笑点头。孙桂芝被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孩给怔住了。她让邱莹坐下,邱莹却一直站着,待其他人都坐下了,她才在最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两手捏着放在两腿中间。

孙桂芝坐在邱莹的斜对面,仔细观察端详着邱莹。邱明泉的这个女儿长得实在是太标致了。瓜子样的脸型透着白皙粉嫩的浅笑;两条齐肩的辫子油黑发亮,辫梢烫了几圈发卷;双眼皮衬托下的一双眼睛,迷人俊秀,眸子里透着温婉诱人的光;一对眉毛细密匀称,眉梢出奇地超出眉骨,像两颗滑过的流星,流向两侧的鬓角;鼻梁高挺,鼻翼略向外扩且不显鼻孔,两侧丰润的鼻窝透着粉红;微凸的嘴唇薄厚均匀,嘴唇上面现出细细的绒毛;得体的灰装下隆起一对高高的胸脯,那高耸的胸脯在呼吸中一起一伏;两腿匀称修长,丰腴肉感的大腿紧绷着小喇叭裤;白皙竹笋般的双手显着肉窝,放在两腿之间。

孙桂芝在心里暗暗惊叹:怪不得小岗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为之不顾一切,连父母家庭都可以不要,在外面为她准备一切。就是作为教师,阅人半辈的孙桂芝,也为眼前静坐的邱莹而动心,为邱明泉有这样一个美丽端庄,大方秀气的女儿而妒嫉。

小岗看到母亲自邱莹进屋后,视线一直没离开邱莹,便说:“妈,看一下就行了,哪有这样盯着看人不放的?”

孙桂芝愣了一下,移开视线说:“你不打招呼快结婚了,我连人都没见过,今天不能细看一下?”

邱莹抬眼看了一眼小岗,浅笑着低下头。龙千里问邱莹:“你是家里老几?怎么没听说邱县长家还有你这么个女儿?”

邱莹含笑说:“我是老二,龙爸。我还有个姐,在财政局上班,兄弟在农副公司上班。”

孙桂芝说:“小岗从来不给我们说你们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邱莹说:“二十六岁,龙姨。”

孙桂芝说:“小岗今年二十五岁,你大小岗一岁。”

邱莹又浅浅一笑。

龙千里接上说:“大一岁没啥,女大三,抱金砖嘛。你那次下乡从我眼前过,怎么不问我一声?”

邱莹只是笑着,没搭话。

小玉笑着说:“你是长辈,又是领导,那么威严,人又那么多,她哪敢问你呀?”

龙千里笑着说:“也是,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老邱的女儿。”

孙桂芝说:“原来你们早就见过面啊?”

龙千里说:“我刚说了,我不知道老邱还有这么个女儿。是去年下乡,我领着人去看小流域治理,他们单位正在给河湾乡规划放线。我站在地埂上,看到他们用白灰划线,男同志用铁锨铲着白灰划线,邱莹却用双手掬着白灰顺着线绳子撒灰,也没戴个手套。我当时就想,这是哪家的女孩,这么朴实,连个手套都不戴。”

邱莹笑了一下说:“其实,当时我不知道,白灰会腐蚀手,后来才听人说的。回去多洗了几次,多抹了几次润面油,手也没有啥腐蚀。”

龙千里转脸对小玉说:“你们都坐着干啥?快去做饭去,不让客人吃饭了?”

小玉忙站起身说:“我们不是在听你讲邱莹朴实无华的故事吗。”

孙桂芝也站起身说:“都快成一家人了,还啥客人呀!”

邱莹也站起身往外走,几个人劝着邱莹不让去,邱莹给小岗使了个脸色,小岗站起身说:“让邱莹到我房子参观参观吧。”

小玉抢白说:“你那房子有啥好参观的,脏乱差!”

小玉跟着母亲去了厨房,邱莹跟小岗来到他的房间。邱莹边脱外套边打量着房间,脱掉外套的邱莹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曲线明显。邱莹叠了一下外套,放在小岗的枕头上,转身往外走,小岗却一把揽住邱莹的腰,紧紧拥在怀里,一下子咂住邱莹的嘴唇热吻起来。邱莹顺从地让小岗热吻了一阵,慢慢挣扎着说:“好了好了,我到厨房去帮忙。”

小岗抱着邱莹不松手,邱莹埋怨说:“你想让我不懂礼节事理吗?”

小岗不舍地松开手,邱莹整了一下衣服出去了。

坐在客厅里的龙千里问女婿武新华:“邱莹你见过吗?”

武新华说:“在街道上好像见过一两次,穿得很大众朴素,就是不知道在哪里上班。”

龙千里说:“在水电局下面的水保站上班。你觉得人怎么样?”

武新华说:“俊气,漂亮;稳重,文静,不像个领导干部家的子女。”

龙千里说:“听小岗说,这个邱莹自小与家里合不来,很独特的,也很独立,从不以家庭家势炫耀自己,走的是自个儿的路子。”

武新华说:“我说咋就社会上没一点她的议论和传言,生活得那么低调。现在哪个领导干部的子女社会上没名声、没影响?”

龙千里仰靠在沙发上说:“你也是领导干部子女嘛。”

武新华说:“我自小就被我爸镇压得大气不敢出,他让我走到哪儿,都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工作,我哪里敢翘尾巴。”

龙千里笑着说:“你爸是个实诚人,也顾大局,我考虑到你们俩都在公安局工作,为了避嫌,方便工作,调整他到工商局去,他也没说啥就去了。工商管理对他来说是个生门,整天要与个体户打交道。不过,去了还干得不错,稳扎稳打,现在把市场管理得井井有条,工商管理费翻了一倍多。”

武新华说:“我爸就爱认死理,观念陈旧。我还给他说过,市场要用发展开放的眼光去搞,不是把人收拢到一块,光讲政策、讲秩序、讲管理,把个市场管得死死的,弄成一滩死水。”

龙千里笑着说:“看来你也会当领导了,懂得放水养鱼的道理。”

饭菜端上来时快到了晚七点,小玉和邱莹端菜,武新华急忙摆桌凳,小岗过来开柜拿酒摆酒盅。一家人坐定后,龙千里说:“今天咱们一起吃个饭,主要是邱莹第一次来家里,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也认个门。以后邱莹就常来玩。”

孙桂芝推了一下眼镜说:“人家都要结婚了,还常来家玩,连个话都不会说。”

龙千里说:“这事怪小岗,上星期才给我们说,你们国庆准备结婚,弄得人措手不及,啥也来不及准备。还瞒着家里在单位上借了房子,准备好了一切。”

小岗知道他爸这话是说给邱莹听的,也没分辩。邱莹双手放在腿上,低头听着。龙千里举杯提议大家喝了酒,武新华起身为大家添酒。添到邱莹跟前时,武新华停下手说:“大家都喝了,你的酒咋没动?”

邱莹忙站起身说:“我不会喝酒,姐夫。让我来倒酒吧!”

武新华坚持着让邱莹喝酒,小玉使脸色说:“不喝就别勉强了,女人家哪个爱喝酒?”

武新华看到小玉使脸色,便转移了目标,往下倒酒。邱莹等到该到她倒酒的时候,便站起先给龙千里的杯子倒上酒,双手端着酒杯说:“龙爸,我给你看个酒,我们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们一定注意改。”

龙千里看着弯腰端着酒杯的邱莹,接过酒杯,一仰头喝下。放下酒杯,手伸进衬衣口袋,掏出一沓钱,递到邱莹眼前说:“一点意思,拿上,别嫌少。”

邱莹吓得连忙坐下说:“这我不敢要。”

小玉连忙起身,从他父亲手中接过钱,塞到邱莹手中说:“拿上,这是见面礼。”

邱莹把钱放在饭桌上说:“那我也不敢要,我不缺钱花。”

龙千里笑着说:“这是规程,你第一次来,又给我看酒,我咋能空手接酒盅呢?”

小玉在一旁推了一下邱莹说:“还有人没给看酒哩,你咋坐下了?”

邱莹吐了一下舌头,连忙起身给孙桂芝看酒。孙桂芝笑着接过邱莹敬过来的酒,放在桌上,侧着身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拉住邱莹的手放在手心里。邱莹忙往回抽手说:“我不敢要,龙姨,我不能要钱,小岗说的就吃个饭,咋来这一套。”

孙桂芝笑着说:“你瓜着哩,这是规程,你来吃饭,第一次见公婆,空手回去,叫你爸你妈怎么说?”

邱莹把钱放在桌上说:“我爸我妈管不了我的事。”

孙桂芝故意套话:“你爸不管,你妈可要管你的。”

邱莹毕竟年轻,没明白孙桂芝话里的意思,随口说了一句:“我妈更管不了我的事。”

接下来,邱莹又给姐夫武新华和小玉看了酒。龙千里见邱莹端庄大方,又俊秀文静,个子高挑,加上小岗之前的介绍,心里很是高兴,不觉中多喝了几杯。饭吃到中间,龙千里开始问邱莹:“你今天来,你爸你妈是啥意见,他们同意你和小岗的事吗?”

邱莹低着头想了想说:“也没啥意见,我告诉他们比较迟。我爸知道了以后,啥都没说,只说了一句,这可影响大了。我妈担心这事成不了。”

孙桂芝接上问:“为啥?”

邱莹说:“不知道,我也没细问。我跟我妈说不来,她也知道我的性格,管不了我的事。”

龙千里问:“以后再没问过这事?平时不关心吗?”

邱莹说:“问过几次,他们都知道,我自小与家里合不来,犟得很。我对他们说,我的事我知道咋处理,让他们别掺和大人的成分。”

龙千里又问:“你们把房子收拾在外面,家里知道吗?你爸你妈啥意见?”

邱莹说:“前些日子给他们说了,我爸说这样也好,让别人少猜瞎想。我妈问,这是这边大人的意思,还是你们的主意。我说,是我和小岗商量决定的,我们不想生活在两个特殊家庭的氛围里,也不想生活在大人的影子里,让那层光环罩住。”

龙千里笑了一下说:“你也跟小岗一样,很个别,两个个别的人遇到了一块,就产生了特别不一样的想法。我跟你爸想的可不一样,觉得你们在外面借房子结婚很不好,这让别人咋看?以为双方大人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两个娃娃不得已在外面借房子结婚的哩。”

孙桂芝说:“就是,你们之前连个招呼不打,突然说国庆要结婚,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屋里又不是没房子没处住,家具也没给你们做下,这让我们咋面对你们的大汉?咋对得起你们?咋对旁人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一回,你们撇开我们,这么草率地行事,叫我们咋做人?”

邱莹低着头,低声说:“龙姨,你别生气,我们不看重这些,只要两个人相亲相悦,心里快乐,其他俗套的都不重要。再说,我跟小岗都反感那些庸俗俗气的讲究排场。”

孙桂芝倒被邱莹几句话说得暖了心,作为教师的她,打心底里就很排斥俗气庸俗的那一套,特别是很反感市侩气很重的小市民意识。孙桂芝觉得,这个邱莹如小岗说的,确实跟她母亲李秀芬不一样,很另类。小玉觉得饭桌上的气氛突然被她母亲说得冷下来,赶紧用肩膀碰了一下邱莹说:“你不是带东西来了吗,还不快拿出来?”

邱莹忙起身,从地上拿过来买的东西说:“龙爸,龙姨,给你们俩每人买了双鞋。我不会买,是小玉姐按你们的鞋号帮忙买的。”

小玉接过鞋盒,递到她爸她妈面前说:“鞋号肯定合适,就看你们喜欢不。”

龙千里和孙桂芝都接过鞋盒,打开鞋盒看了一下,龙千里笑着说:“你买啥东西嘛,这么客气。”

孙桂芝欣慰地说:“邱莹还真是个有心人,让你费心的。小玉咋帮你去买东西了?”

小玉抢着说:“是邱莹来找我,让我去给她参谋参谋。”

孙桂芝惊异地问:“你们俩早就认识?”

小玉露出神秘的笑说:“我们早就认识,这么大个县城谁不认识谁呀!我们俩还一块参加过几次团委和工会组织的交谊舞会哩。”

孙桂芝更进一步地问:“这么说,小岗和邱莹的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玉说:“是知道,咋了?”

孙桂芝看着龙千里说:“你看看,人家早就结成统一战线,糊弄咱们俩,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

龙千里嘴角露出笑意,没有说啥。

小玉分辩说:“这事可不怪我,是小岗让我守口如瓶的,他说如果让你们知道他们的关系与进展,他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你们想,我敢向你们透露消息吗?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兄弟,他不认我,我心里咋过得去?”

小岗这时才搭话说:“你还是暴露了秘密,我以后咋认你?”

小玉说:“不认就不认吧,反正我两头做不了好人。邱莹,你可别卖良心也不认我呀!”

邱莹露着整洁的白齿笑着说:“哪敢呀,我给你和姐夫买了件衬衣,表示谢意。”

邱莹转过身,拿过来个布袋,从里面取出两件塑料袋封口的衬衣。小玉兴奋地说:“我们俩也有啊,你真是多心。”

武新华说:“我以为我以后当不成姐夫了,看来还有希望。”

小岗说:“你们都有礼物,我的呢?”

小玉说:“没你的事,把人家这么俊俏漂亮的姑娘领回了家,你还要啥礼物?邱莹是老天爷赐给你的最好礼物。”

大家一同笑起来。邱莹又从布袋里取出个眼镜盒,面对孙桂芝说:“龙姨,给你买了副眼镜,你看合适不。”

孙桂芝大为感动地说:“你还给我买了眼镜呀?太难为你了,咋知道度数的?”

邱莹说:“小岗说的。”

孙桂芝接过眼镜盒,打开一看,是一副镶嵌精美的琇瑯眼镜。孙桂芝拿出来,取下她眼上戴了几十年的那副老式偏圆眼镜,戴上邱莹买的眼镜,大家一看,齐声叫好。小玉说:“一下子年轻有精神了,也更洋气、有文气了。”

孙桂芝展开手掌,细看着掌心的纹路说:“比我这副还更亮更清楚了,你咋买的,这么合适?”

邱莹说:“我按小岗说的你眼镜度数,往上加了十度,想着你戴眼镜时间长了,旧眼镜可能开始模糊了。”

孙桂芝感动地说:“你太有心了,谢谢你,你真心细。”

小玉趁势说:“邱莹,你这回把粉搽在脸上了,真会揣我妈的心事买,我妈可不是随便被腐蚀感动的人。”

孙桂芝取下眼镜,放进盒子里,又戴上她的那副偏圆眼镜说:“你就会说话,你会说咋不给你妈买副时兴好看的眼镜?”

小玉说:“你节俭细详嘛,我要是给你买上,你不又说我把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尽搞些表面花里胡哨的东西?”

孙桂芝说:“去去去,光会嘴上说,你真的买上我能那样说?你就没那份关心我的心。”

小玉捅了一下邱莹说:“你看看,邱莹,你的细心、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妈把矛头指向了我。”

邱莹笑着说:“其实,那是龙姨对你的偏爱,心里常惦着你。”

孙桂芝说:“你看邱莹是咋理解的,你就会说嘴。这真应了那句‘父母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的民谚。”

小玉故意努了一下嘴说:“看看看,没进门就护上了,看来以后我在这屋里就更没说话的份了。新主人到了,已经没我的戏了。”

大家被小玉的一句话逗笑了。

吃完饭,邱莹麻利地收拾碟碗筷,小玉拾起父母送给邱莹的钱塞进邱莹的裤兜里,邱莹又拿出来放在身后的桌子上,与小玉一起到厨房去洗刷碗筷。

邱莹回去的时候,孙桂芝从套间拿着用土黄纸包的布料,来到邱莹面前说:“这是块毛料,你拿着,做套好看的衣服。”

邱莹推辞不要,孙桂芝拉起邱莹的手说:“拿上,这是我跟你龙爸的一点心意,你不拿,我们就脸上无光了。”

小玉也乘机把桌上的钱拿过来,递到母亲面前。孙桂芝接过钱说:“这钱是见面的礼节,你不能不拿,别让我们失了大体。”

邱莹还是推辞着说:“龙姨,我真的不能要钱,这成啥了,我不喜欢这一套,也真的不看重这些。”

孙桂芝转脸对小岗说:“小岗,你傻了,站着干啥?快叫邱莹拿上。”

小岗看着邱莹说:“要不拿上吧,别让大汉难为。”

龙千里这时说:“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但也要理解大人的一片心思,容得下大人的想法,别太极端绝对。回去给你父母说一声,我邀请他们到家里来作客,正式见个面。你们俩马上结婚了,俩亲家还没见过面,说不过去。”

邱莹被龙千里这么一说,再不好拒绝,接过孙桂芝手里的钱,跟着小岗出了客厅,来到小岗的房间。邱莹去拿她的外套,小岗在身后把邱莹拥在怀里,吻着邱莹的脖颈。

邱莹说:“好了好了,家里有人,你咋这么忍不住。”

小岗说:“你表现不错,我慰劳慰劳你。”

邱莹转身,两手搭在小岗肩上说:“你认为我今天是来表现来的?”

小岗连忙说:“没没没,你咋这么敏感。”

邱莹含情地打了一下小岗,小岗痴迷地凝望着邱莹,邱莹两眼迷离地盯着小岗的眼睛,双手滑到小岗腰间,嘴唇慢慢贴了上去。小岗咂住邱莹的嘴唇,痴情地热吻起来。

过了一阵,邱莹慢慢推开小岗说:“好了,我得回去了,时间长了,让大汉说我老缠着你。”

小岗不舍地松开手,邱莹穿上外套,出了小岗的房间,到上房客厅向龙千里和孙桂芝道了别。小岗跟在后面,送邱莹回去。

小玉与武新华也回去了,客厅里就剩下龙千里和孙桂芝。孙桂芝坐在椅子上说:“怪不得小岗缠着人家不放,邱明泉咋还有这样一个女儿?”

龙千里说:“咋了?你也看上了?”

孙桂芝说:“这女孩懂礼数,个头高,人还长得俊秀标致,难得他们家出了这么个女儿。”

龙千里说:“怎么,你也投降了?”

孙桂芝说:“眼见为实。听其言,观其行,以事实说话。”

龙千里说:“一娘生九种嘛,你看不上人家的大人,他们的女儿却打动了你的心。在那种家庭环境中,女儿自小离经叛道,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化,出现个让你看得上的邱莹,这就是辩证法。”

孙桂芝笑着说:“算了吧,还辩证法哩,你啥时研究起哲学来了?”

龙千里一本正经地说:“在干校时,他们都学习当时报刊上大批判组、理论组、以及迟衡梁效写的文章,我找了本《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简易读本翻看,受益匪浅。”

孙桂芝说:“你请了邱明泉他们家过来,到时咋弄?我见不得那女人。”

龙千里思忖了一下说:“就当接待远道的一个朋友,放下固有想法,搞好气氛,少说多听。”

孙桂芝说:“你倒会说,说得轻松。见面不说话,不搭理人家,叫人家以为我对他们有成见,不情愿这门亲事一样。”

龙千里说:“该说搭理的还是要说嘛,把握好分寸就行。别失礼,别分辩,别说过头话。”

邱明泉与李秀芬来到龙千里家那天,孙桂芝仔细观察品评着李秀芬这个女人。

一进门,李秀芬就拉住孙桂芝的手,见面熟地说:“龙大姐,早就听说你是老师,知识分子,还是教导主任,教育出来的小岗就是不一样,知书识礼,我们家邱莹怕配不上小岗,龙书记又是县委一把手,我们算是高攀你们了。”

孙桂芝含笑点着头,领他们来到房间。进到客厅,李秀芬环视了一下周围,感叹说:“龙书记家就是朴素,保持着艰苦朴素的本色,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摆设,我们都该向你们学习呀。”

邱莹很反感她母亲一进门就这样喋喋不休,岔开话说:“妈,一家跟一家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追求想法和家风,咋能家家都一样?”

李秀芬急忙说:“对对对,我说错了。”

龙千里礼让邱明泉与李秀芬坐下,小岗给沏茶倒水。邱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孙桂芝也在一旁坐下。

龙千里对邱明泉说:“我没想到,让两个娃娃把咱们两家连在了一起,这可是缘分啦。”

邱明泉笑了一下说:“就是,真没想到,是缘分。”

龙千里问:“两个娃娃准备结婚的事,你早知道?”

邱明泉说:“不知道,邱莹从来没说过。”

李秀芬说:“她哪里把我们放在眼里,直到把房子准备在外面,粉刷收拾好了,才给我们说,她要结婚了。龙书记,你说这叫啥事?这不是故意臊咱们大汉的脸吗?你说是不是?你们家又不是没房子,我们又不是普通人家。”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盯了一眼李秀芬,李秀芬收住了话。

龙千里问邱明泉:“你对两个娃娃的事情咋看?”

邱明泉往后仰了一下说:“娃娃的事就遂娃娃的意愿,现在社会变了,咱们不好太多干涉。”

龙千里又问:“你对他们在外面借房结婚,也同意?”

邱明泉爽快地说:“同意。这没啥不好。”

龙千里问:“为啥?”

邱明泉说:“娃娃想躲开两家大汉的影响,是好事。其实,邱莹告诉我,她与小岗已恋爱了两三年,准备结婚时,我还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知道了以后,我就有些顾虑。”

龙千里问:“为啥?”

邱明泉说:“自从县委处理调动人的事和人事调整之后,两大院就在私下议论,说我们俩在搞暗斗,你可能也听说过一些。现在两个娃娃又搞在了一起,这给别人造成的印象是,我在转移矛头,巴结你,是一桩政治联姻。邱莹想甩开我们的影响和视线,是好事,我支持。”

龙千里诧异地看了一眼邱明泉,说:“你咋把娃娃的婚姻跟政治联系在了一起?我和小岗妈其实不同意他们在外面结婚,可小岗之前瞒着我们一直没说,直到前些天才说他们要结婚了,房子准备在了外面。这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我们再准备啥,我们只好同意他们的想法。”

邱明泉说:“离开大汉生活,这是进步。迟早要离开,只是人家年轻人思想解放,先走了一步,随他们,也少了别人的胡乱猜疑。”

龙千里仰靠在沙发上说:“老邱啊,你让我也开了眼界,想事周全超前,比我还开明。”

李秀芬说:“龙书记,他可没少怪怨操心,只是邱莹是个犟脾气,我们掰不过。就是这样办婚事太寒酸,失了规程和身份。”

邱明泉乜斜了一眼李秀芬说:“有啥寒酸失身份的?娃娃的事情按娃娃的意思办,现在兴旅游结婚,让他们出去开开眼界,游玩一趟没啥不好,大操大办影响更不好。”

说话间,小玉进来了,孙桂芝忙起身说:“你们说话,我们去做饭。”

邱莹连忙跟着去了厨房。龙千里转移了话题,问邱明泉:“各乡镇种树的情况咋样了?我下乡只看了四五个乡镇,市上叫开会,这两天没顾上看。”

邱明泉说:“有快有慢,不平衡,地膜不到位。郭县长说,财政没钱,进不上地膜。有些乡镇拿不到地膜,有些乡镇化肥没送到位,群众有意见,有些农民还在为种啥树观望,有的干脆不愿栽,说栽上不得活。”

龙千里想了一下说:“这样吧,让全县职工捐助一下,献献爱心。”

邱明泉说:“这怕不太好吧,职工工资都推迟发放的哩,再搞捐款,恐怕职工有意见。”

龙千里说:“自愿,五元十元都可以。总不能财政没钱就不搞发展,坐等工资。不搞经济发展,哪来的钱发工资?”

邱明泉说:“那你说发个文件还是咋搞?”

龙千里说:“你给夏县长说一下,就说我说的,让政府给全县职工发个倡议书,为全县林果业的发展献爱心。”

邱明泉面露难色地说:“这事由我给夏县长说怕不好,会引起误解,还是你们俩沟通为好。”

李秀芬在一旁说:“就是,老邱在政府只是个三把手,三把手给一把手说事,人家能听吗?而且是你让老邱去说,人家能不起疑心?”

邱明泉瞪着眼说:“你到厨房去帮忙,我们说会儿话。”

李秀芬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连忙起身离开了房间。

龙千里转移话题问邱明泉:“那个姜春山办的塑料厂现在咋样了?”

邱明泉说:“我去过两次,设备已安装到位,开始试生产了。”

龙千里说:“这个要重视,农民办厂是新生事物,不但要扶持,还要在政策、资金、场地、手续各方面给方便。我觉得这跟咱们县农民刚开始摆摊子一样,会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形成一定规模。”

邱明泉看了一眼龙千里,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在想,龙千里干啥事总是在抓超前的苗头和在超前的判断中想事情、做决定,总能敏锐地把握住事情探头时的新动向,而且这种新动向到后来迅速发展变化,被他势不可挡地推开,形成前所未有的发展势头,并收到城乡巨变、万民拥护的奇特效果。搞土地承包、开放集市贸易、扶持小商品市场、发展家庭工业、推行果树发展,这些无一不是在超前的把握和准确的判断中获得成功、形成气候规模的。现在又盯上了刚探头的农民办厂,这恐怕又是他独到眼光的又一次尝试。这个人生来就是不顾自己地往前冲,而且次次都能冲成功,冲出一片新天地,用事实改变着别人的看法和一些人的抵触。就是这么个人,自己以前只是为自身考虑与他保持着一致,不在公开场合唱反调,现在却让女儿把他们连在了一起,成了儿女亲家。

在邱明泉心里,他是一千个不情愿与龙千里结儿女亲家的。这不是因为龙千里的行为作风太公事化,为人处事太正板,而是因为跟龙千里作亲家,他永远矮着身份低三分,以后既要时时给上级留面子,又要处处给亲家留余地。在这个小县城里,他更不愿让人说他是个攀附权贵,搞政治联姻,巩固自己势力的人。当邱莹提出他们不搞结婚仪式,准备住在外面时,他马上支持赞同,他觉得这事办得越隐秘越好。

龙千里看到亲家没搭话,正在想心事,便问:“你在想啥?”

邱明泉收回思绪说:“也没想啥,就是觉得这个农民办厂、搞企业能不能成功?没知识,不懂管理和技术,只凭热情,能行吗?”

龙千里说:“这个他应该明白,在实际办厂中要逐渐学习完善,补上企业管理这一课。”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两家人围坐定后,龙千里端起酒盅说:“今天咱们两家算是见了面,娃娃们给咱们没有提前说这事,搞了个突然袭击。但必要的程序规程还得简单走一下,今天我们坐在了一起,来,为两个孩子的圆满结合,我们共同祝福!”

大家举杯庆贺,喝了酒。孙桂芝也给两位亲家敬了酒,李秀芬给邱明泉递眼色,邱明泉端起酒杯说:“来,我给龙书记和孙老师敬个酒。孩子们走到了一起,我们大人们感到高兴,也算了却了我们的一桩心愿,祝贺他们!”

龙千里端起酒杯说:“在家里就别再这样叫了,像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好听、不好听。”

李秀芬起身端着酒杯说:“就是就是,在家里还叫啥官职,就叫亲家。来,我也给两个亲家敬个酒。要不是娃娃有这回事,我还见不到龙书记、敬不上酒哩。孙老师是知识分子,更看不上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今天有这么个机会,算是娃娃们给我们造的缘分,我敬亲家母。”

李秀芬一席话说得龙千里与孙桂芝脸上无光,饭桌上一时气氛尴尬起来。

邱莹连忙接上话说:“都是我们不好,给两边的大汉没提前通气,说明我们的想法,是我们的错。今天趁大人们在,当着大人的面,我认错道歉,请你们原谅我们。”

龙千里呵呵笑着说:“没啥没啥,说明说透了就算过去了。就像你爸说的,你们迟早是要与我们分开过的,年轻人有独特想法,这很正常,我就喜欢有独创风格的人。”

李秀芬感到饭桌上气氛的微变,又被聪慧的邱莹主动认错挽回,就再没有插言。她看到邱明泉几次盯着她不动声色的眼睛,那是在告诉她少说话,或制止她说话,可她说话就是这么个习惯和风格,话到嘴边收不住。

饭吃到快结束时,龙千里说:“我听小岗说,他们要出去旅游结婚。既然他们决定了,就让他们高高兴兴出去玩一回,我们为他准备结婚的钱全部拿上,出去想买啥给你们买上,邱莹看上啥好看喜欢的衣服给你买上,别思量钱,钱就是给你们准备结婚用的。我们积攒了这么多年,就为了今天,就为了你们结婚。”

说完,朝孙桂芝抬了一下下巴,孙桂芝会意地起身去了套间。孙桂芝一会儿从套间出来,手里拿着个存折,递到邱莹面前说:

“这里面存了一万两千块钱,是这十多年攒下的。钱不是太多,你们拿上,走到哪取到哪,带现金不方便,防小偷。用不完的留着你们以后用,安排生活。”

邱莹礼貌地站起身说:“我们准备了钱的,龙姨,用不着这么多,你跟龙爸留着用吧。”

孙桂芝把存折放到邱莹手里说:“拿上,你们是你们的,我们是我们的,这意思可大不一样,这就是为小岗能有这一天准备的。”

小玉故意在邱莹腰间捅了一下说:“咋还龙爸龙姨的不改口?”

邱莹下意识地窘得脸红起来,大家都瞅着邱莹。邱莹红着脸,低头咬着嘴唇。

小玉鼓动着说:“叫啊,咋不叫?今天是改口的最好时机。”

邱莹略转了一下身,朝着龙千里羞涩地叫道:“爸――”

龙千里会心地点点头。

邱莹又转身朝着孙桂芝叫了声:“妈――”

孙桂芝感动得点了几下头,拿开眼镜,抹了一下发红的眼圈。

小玉在一旁拍手称好,拉邱莹坐下,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塞到邱莹手里说:“拿上,这是我跟你姐夫的一点心意,别嫌少。”

邱莹推让着说:“小玉姐,钱够用了,拿这么多钱干啥,又不是去周游世界。”

小玉说:“你想周游世界人家还不让你出去哩,到处转转,不一定只去一个地方。你们准备去哪?”

小玉说:“我们只是想去西安转转,没想到哪里去。”

小玉鼓动说:“西安转完了,去杭州苏州,江南美景你不趁着去游,以后有了孩子你能顾上去游?”

一句话说得邱莹羞怯地低下头。小玉咯咯咯地笑起来,大家也都笑着让他们去杭州苏州转转。

吃完饭,邱莹和小玉去厨房洗涮,两亲家又聊了一会其他话题,待邱莹洗完回到客厅,邱明泉起身告别。龙千里和孙桂芝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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