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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菖蒲菖蒲,君不在旁


深秋的桃山上,层叠的桃树林间挂满了沉甸甸的成熟果实,粉红色的桃子压弯了枝头,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果香。

山坡上散落着几个竹筐,正等待着采摘的收获。

桑岛慈悟郎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悠哉悠哉地指挥着我妻善逸收桃子。

稻玉狯岳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剑,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他时而停下动作,瞥过一眼忙活个不停的善逸,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嘴里会低声哼一声,仿佛在嘲笑善逸笨手笨脚的搬个桃子都不利索。

善逸一边把桃子从枝头扯下,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为什么要干这种活?这些桃子重死了,我的手都快断了!”

他不停地弯腰、伸手、收果,再把桃子塞进竹筐里,动作急促,汗水混着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他抽噎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胡乱用手背擦去,却顾不上干净只顾把桃子往竹筐里猛塞。

桑岛慈悟郎平静地扫视着善逸的动作,语气毫无波澜地说:“善逸,今天天黑之前一定要把桃子收完。别磨蹭了,脚下的动作再快一点,时间可不等人。”

他看着善逸一副风风火火上蹿下跳的样子,却没有催促他,桑岛慈悟郎早就习惯了善逸夸张的行为风格。

这边,稻玉狯岳手上的日轮刀挥舞不停,斩击带出尖锐的破空声,但他的思绪早已飞离了训练场。

自己马上就要最终选拔了!

‘我终于能成为鬼杀队的正式队员,彻底脱离这座该死的桃山了!再也不用听老头子没完没了的说教,不用天天对着善逸那张愚蠢又懦弱的脸!’

想到这里,狯岳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属于我的路——通往人上人的路,就在眼前了!’

然而,这份解脱感往往马上就会被另一种激烈的情绪吞噬。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壹之型学不会,练了这么久还是摸不到门道,就总是差那么一点!’

‘就因为学不会这个,老头子根本就没有真正当成他的弟子,哼,他以为我没有感觉到吗!’

狯岳越想越憋闷,干脆把手上的日轮刀粗鲁地收回刀鞘中甩到一边去,举起地上的石锁就做起了深蹲。

他越想越气,越练越烦,越想逃避一张惹人厌的脸就越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出云龙也!

‘凭什么?他不仅成了炎柱的继子,听说还吃了狗屎运斩杀了好几头凶恶的鬼,已经升到甲级了……’

他都快要成为柱级了!这合理吗?

‘老头子每次读他寄来的信,都乐呵呵的,平时看我怎么就没有这个表情!’

一股无名火直冲他的脑门:‘有什么可高兴的!给我同样的时间和机会,我绝不会比那家伙差一丁点!’

狯岳脚上的力道越发狠厉,石锁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上下的动作发出呜呜的嘶鸣。

他下意识地朝桃树方向瞥了好几眼——我妻善逸手忙脚乱的打翻了好几个筐子,果子滚落一地。

‘看看那个废物……哭哭啼啼的蠢样!每次见他这副狼狈相,就觉得又愚蠢又可笑,至少我比他强百倍!’

狯岳笑了,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狯岳嘴角那点因善逸而刚浮现的弧度瞬间僵住,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轻快地沿山道蹦跳而来——是出云龙也!

‘不好!那家伙怎么回来了?’

龙也根本不给狯岳反应时间,他连师傅和善逸的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几步就从百米外蹦到他面前,脸上挂着那种狯岳最讨厌的笑容。

只要是出云龙也的表情,狯岳就讨厌。

龙也好像就是故意的,上来先一句直达灵魂的问候,“哟,师弟!壹之型学会了吗?”

这句话像烧红的铁钉刺进狯岳的神经,他当时心态就爆炸了。

‘闭嘴啊!立刻给我闭嘴!你专程回来就为了问这个?!’

一股暴戾的冲动几乎要冲破胸腔,狯岳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恨不得一拳捣在这个混蛋师兄的脸上。

“……我还没有能够学会,师兄……是我不争气。”

龙也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微微歪头,脸上明晃晃地露出“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那你还问!你不就是想要在所有人面前侮辱我吗!?’

龙也看着狯岳的脸色就像打翻了的墨汁一样黑的彻底,失笑地摇了摇头:

“狯岳,你马上就要去最终选拔了吧,我这趟过来,打算最后帮你把把关,特训一下。”

龙也知道狯岳就算接受了自己的特训,他的内心大概率也不会领情。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过了选拔,大家就都是鬼杀队员了。

自己这份师兄的责任,也算尽到了,往后的事情大家就是看缘分。

“龙——也——大——哥——!”有什么东西哭着喊着飞过来了。

我妻善逸一见到出云龙也的身影,立刻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整个人死死抱住龙也的大腿就粘在了上面,眼泪鼻涕糊满了龙也的裤腿。

他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声音震得山间鸟儿都飞散了。

“QAQ哇啊啊啊——!龙也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爷爷简直是个魔鬼!每天天不亮就逼我挥剑几百次,然后要绕着桃山跑十圈!接着是爬树摘桃子,摔下来还要加罚!”

“下午练劈柴,劈不准就得重来!晚上还要举着那些重的要死的石锁!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龙也大哥!”

龙也一把将善逸提溜起来,单手拎着他的后领,另一只手顺势揉了揉善逸乱糟糟的黑发。

“好啦好啦,好歹你不用天天去牌屋里面玩命了不是,桃山上的生活也稳定,师傅还能帮你锻炼身体,也不用被女孩子骗钱了,多好啊。”

“女孩子!”

好像不小心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善逸一听到“女孩子”三个字,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睛瞪得滚圆,挣扎着挥动小拳头。

“那说好的种桃子的大姐姐呢!你说这座山上有大姐姐的!可是这里只有师兄和爷爷!!!你赔我的大姐姐!!”

狯岳早就趁机一脸嫌弃的走开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次善逸犯病桑岛老爷子就会提着木刀教他做人。

果不其然。

“我妻善逸——!你把桃子都撒在地上死哪里去了!!!!”桑岛师傅的怒吼声从桃林传过来,一枚桃核精准地跨越了上百米正中善逸的眉心,把他砸得翻白眼。

……

晚饭,桃山上的师徒四人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桑岛慈悟郎、出云龙也、稻玉狯岳和我妻善逸围坐在矮桌旁。

善逸动作麻利地端起饭盆,先给桑岛添饭,特意将米饭垒得高高的像座小山,又依次给龙也和狯岳盛上标准一碗。

“嘿,这小子,说什么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添饭的动作可麻溜的不行。”

龙也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清楚善逸嘴上说着爷爷可怕,但桃山已经是他心里的另一个家了。

龙也和开狯岳都喊桑岛慈悟郎“师傅”,而善逸会喊他“爷爷”。

狯岳会不情不愿地喊龙也“师兄”,而善逸会喊龙也“大哥”,只因为是龙也把他带上的桃山,把他带进了一个新家。

至于为什么不喊狯岳“二哥”之类的……你先问问狯岳他自己哪里配得上。

桑岛慈悟郎夹起一块腌菜,边嚼边听龙也对这阵子经历的讲述,从炼狱家的修炼到蝴蝶姐妹的改良呼吸法,从自己对“雷炎”的改良到斩杀使用枪械的恶鬼“佩狼”,最后讲到最近马不停蹄地杀鬼和血鬼术层出不穷的恶鬼“朽翁婆”。

桑岛慈悟郎频频点头,咽下饭菜后沉声道:“嗯,没丢桃山的脸。能在雷之呼吸基础上创出‘雷炎’风格,你现在已经完全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是一个成熟的鬼杀剑士了。”

善逸托着腮帮子坐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像在听神话故事。桑岛还没开始正式教他呼吸法,他年纪太小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便只当这是冒险传说。

狯岳则低头默默扒饭,当龙也提到朽翁婆的“时之砂”和“垂老之缚”这些血鬼术,尤其听到鬼岛猛小队的伤亡和锖兔义勇二人在这头恶鬼手底下吃的苦头,他握着筷子的手不自在地颠了颠。

‘这种鬼……血鬼术层出不穷,遇上了绝对要优先保护自己的性命。’

‘哼……那些死掉的队员,纯粹就是太鲁莽,让别人先上不就可以了,打不过就跑!’

你看看,要不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霹雳一闪”呢。

……

“嗬——!”

嗓子一阵干哑,松风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肺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他挣扎着从厚厚的被褥里爬起,胃部因整整一天一夜未进食而剧烈抽搐着。

饥饿感让松风头晕目眩,眼前的房间天旋地转,模糊得无法聚焦。他颤抖着扶住榻榻米边缘,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一样又痛又痒。

“天又黑了吗……”

菖蒲昨天没有来。

松风摸索着点燃了房间内的蜡烛,火柴熏得他又好一阵咳嗽,他的内心思绪翻涌着:

‘她终于想通了吗?是了,这样才对,照顾我这个肺痨鬼毫无意义……她早就该放弃了,早就该让我自生自灭了……’

可他想着想着,心头却涌起一股酸涩的空洞感。

‘明明是我劝她别来的……可现在心里又难受的很,呵呵……我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松风只觉得自己心里像被挖掉了一大块。

菖蒲那么执拗,这天气越来越冷,少女之前却每天都坚持送饭熬药。

松风感动得每每在深夜独自落泪,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么好的女孩,又怕她搭上性命……

松风连独自出走的计划都制定好了,如果菖蒲再不听劝,他就打算自己悄悄跑到深山里面,坐地等死。

可是这个计划没来得及实施,菖蒲就没再出现了。

“咳咳……这样也好……”松风蜷缩着身子,低声喃喃自语:“这样也好……菖蒲,别管我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解脱般的叹息,却又掩不住自己的失落。

第二天,菖蒲没有出现,松风盯着门缝透进的光线,默默吞咽干硬的家常干粮,他突然很想念菖蒲送的猪骨汤了。

第三天,菖蒲依然没来,整整三天没换衣服的松风只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发痒,哪里都难受。

第四天,门外依旧寂静。

松风木然地嚼着最后一点剩余的饼屑,从怀里掏出菖蒲最后一次来送饭和汤药的时候塞给自己的祈愿木牌——

上面用娟秀可爱的字体刻着“病愈安康”的祝愿。

松风摩挲着木牌边缘,喃喃道:“她再也不来了……真的想通了吧。”

但时间越久,对菖蒲的思念越是疯长,如藤蔓般绞紧他的心脏,他掏出木牌默默思念的次数越多,入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思念越是疯狂,对菖蒲的回忆就越多,怀念着少女的一眸一笑,能想到的细节也越多。

不对!

松风突然僵住,一个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

‘不对!’

‘以菖蒲的性格,就算真的放弃我了,也会来找我道别的……她既然特意为我去了神社祈福,又怎会突然之间无声无息消失?’

‘就算姨母不让她来了,那至少也能带个口信!’

恐慌瞬间炸开,让松风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

“她出事了吗?她生病了吗?……是我传染了她吗?!”

这念头如疫病般扩散,占据所有思绪。

松风猛地掀开了被褥,胡乱抓起几件单衣裹在身上,不管不顾地剧烈咳嗽着撞开房门,跌跌撞撞冲入寒风之中。

他踉跄地奔向菖蒲家的方向,肺部像着火一般灼烧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看一眼……我就偷偷看一眼,菖蒲……千万不能有事!”他自我安慰一般自言自语,声音裹着风箱般的喘息。

松风赶到菖蒲家时,眼前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小屋笼罩在祭祀的萧瑟中,白幡低垂,门前立着净火盆,灰烬随风飘散;屋内设着简易的佛坛,线香烟气缭绕;邻里穿着素色的衣服,围绕在诵念着佛经的僧侣身旁无声的祭拜着。

菖蒲就在那里。

她的遗体安放在薄棺中,面容平静,嘴角隐约还噙着一丝生前甜美的微笑。

松风不顾众人嫌恶的目光,不管他们如避瘟神般后退的模样,踉跄地扑到棺边,手指死死抠住棺木边缘。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咳咳……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无助地环顾着退开的人群。

菖蒲的母亲伫立一旁,神色空洞如木偶,声音干涩地解释:

“松风,你不明白吗,菖蒲早就被你传染了……”

“怎么会……”松风如遭雷劈,呆立当场。

“而且,上次送药的时候她又染了风寒。雪上加霜,菖蒲的身子本来就弱,没熬过三天就走了。”

菖蒲的母亲抚摸着女儿的棺椁,不想再看松风多一眼:“这事不怪你……我知道你也一直在劝菖蒲别过去照顾你了,事已至此,我的女儿,有一句话想带给你。”

松风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才好,他只能跪倒在地上,把脸深深埋在地下:“……您请说……”

“她说……她提前一步先去彼岸等你了,能在黄泉路上一起走……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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