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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菖蒲菖蒲,今夜无光


训练场边,桑岛慈悟郎正龇牙咧嘴地趴在躺椅上,额头上还带着刚切磋完的薄汗。

出云龙也站在一旁,双手力道适中地按压着师傅僵硬的腰背,疏通着筋骨:“老爷子,你的老骨头越来越硬了哟……”

我妻善逸则像只勤快的小蜜蜂,在旁边小步跑来跑去,一会儿递上温热的毛巾,一会儿又捧来些小零食。

“嘶……臭小子!”

桑岛慈悟郎闷哼一声,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你也知道你师傅一把老骨头,那你知不知道师傅这身骨头刚刚差点被你拆光了?”

每当龙也带着呼吸法加持的手指碾过他劳损的关节和紧绷的筋膜,都让这位前鸣柱忍不住哼哼。

“轻点……轻点儿!”

龙也手上的动作没停,依旧笑嘻嘻的:“哎呀……您老人家刚才可是自己说的,让我全力出手,说要好好验验我这徒弟的成色嘛……这不,就有点打嗨了,没收住劲。”

他一边按,一边偷瞄师傅的表情:“您看,我现在的实力可还行?够不够格了?”

桑岛慈悟郎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长长吁了口气:

“哼……还有什么好说的?骨头都快被你拆散架了,老夫还能昧着良心说你弱、说你还得练这种话吗?”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龙也的目光带着欣慰和肯定,“你的实力,老夫早就认可了。你是我的骄傲,龙也,你也定能继承‘鸣柱’这个名号!”

“嘿嘿!”出云龙也瞬间眉开眼笑,他非常享受此刻师傅的认可。

余光瞥见旁边捧着零食的善逸,那家伙全程目睹了龙也和师傅的切磋,此刻正用一种“看神仙”的目光看着他。

趁着气氛正好,龙也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师傅要不就顺便告诉徒弟我呗?关于您那条腿……”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到底是被哪头恶鬼伤成这样的?”

“(꒪⌓꒪)  诶?!”

一旁的善逸抬起头,手里的零食差点掉地上,一脸震惊,“爷爷的腿……是和鬼有关系吗?从来没听说过啊!”

桑岛慈悟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许久,训练场边只剩下龙也按摩的轻微声响。

最终,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担子:“……也好,龙也,你现在的实力和心境,差不多也可以知道这些事了。”

“善逸,你也一起听着吧。”

桑岛慈悟郎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但是先说好了——我绝不允许你们主动去追索和靠近这头恶鬼!”

“龙也,别以为你现在的实力就够看了,你甚至还没斩杀过下弦,以你现在的水平去面对它,见面就会被杀死!绝无生还可能!”

“(°Д°≡°Д°)诶?!就连大哥也不行吗?”善逸在一旁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小脸发白地往龙也身边缩了缩,“是这么可怕的恶鬼吗?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都要厉害?”

桑岛慈悟郎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声音带着追忆的沉重:“我遇见它的过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狭路相逢,它一刀过来,老夫便重伤垂死昏迷了过去……再醒来,腿就没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重,“那头恶鬼……是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之壹。”

‘上弦之壹……十二鬼月最顶端的怪物!’

龙也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

‘能够见面一刀就让巅峰时期的师傅断腿退休……上弦的实力,要在柱级之上吗?’

桑岛慈悟郎继续描述着那刻骨铭心的梦魇:“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它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剑士。”

他抬起枯瘦的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但是,那张脸上,却长着三对眼睛!这是它最显著的特征,很好辨认。”

“它有深红色的长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左额头和右脖颈的位置,有着奇怪的深红色斑纹。它中间那双左右眼的虹膜上,清晰地刻着‘上弦’和‘壹’的字样……”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龙也和善逸的脑海里,“它战斗的方式……是利用自身的血肉凝练成刀刃,使用着……某种强大而诡异的呼吸法。”

听到“呼吸法”三个字,龙也眼神一凝:“所以师傅……它果然是某个时期叛变了人类,最终鬼化的鬼杀队剑士吗?”

“恐怕是的。”

“师傅,您后来和鬼杀队总部的主公大人说过这件事情吗?”龙也追问,“我们能不能通过总部的记录,追查到这头恶鬼生前的身份和来历?”

桑岛慈悟郎点了点头:“主公大人知晓此事后,曾亲自与我长谈了很久……”

他回忆着,“按照主公大人当时的猜测和分析,这头恶鬼……极有可能是鬼杀队历史中,第一代使用呼吸法的某一位柱!就连它使用的呼吸法,也很可能与传说中的‘初始呼吸’有着某种直接的关系。”

“甚至……有记载表示,它有很大可能,曾经亲手杀死了它所处时代的那一代鬼杀队主公!”

龙也的呼吸下意识地急促了起来:“……好一个标准的叛徒。”

老人惋惜地摇摇头:“可惜啊……关于那个时代,关于初始呼吸的详细记载,绝大部分都遗失了。”

“几百年前,鬼舞仕无惨曾发动过一场针对呼吸法剑士及其传承的大规模猎杀与清剿,许多珍贵的呼吸法技巧、传承路径和历史记录……都在这场浩劫中彻底消亡了。”

龙也沉默地听着,将师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

‘见面即死吗……师傅的判断不可不听,现在的我确实还不够看。’

但龙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从将雷之呼吸与炎之呼吸的精髓结合,甚至还无意中融合贯通了一些火之神神乐的运作方式后……

他身体的强度、呼吸法的深度和威力,正在以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的速度不断提升着。

‘但以后的事……可说不准了!’

一股冰冷的火焰在他胸口燃烧起来。他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时空锁定了那未曾谋面的仇敌。

“那头鬼的命……”龙也声音低沉而坚定,“我预定了!”

……

猗窝座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矗立在一株光秃秃的古树下。

他的眼眸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远处一座孤坟前蜷缩的身影上。

那个男人,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骨架嶙峋,皮肤蜡黄,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习武之人的痕迹。

他孱弱的斗气稀薄得可怜,在猗窝座敏锐的感知里,微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儿。

“一个弱者……纯粹的,令人作呕的弱者。”

猗窝座心中本能地涌起强烈的厌恶与杀意。

他的鬼生信条,纯粹得近乎残酷——变强,变强,变得更强。

为了攀登那遥不可及的至高之境,他吞噬血肉,磨砺爪牙,在血与火的厮杀中寻求突破。

唯有强者,唯有在武道之路上登峰造极的强者,才配被他猗窝座看入眼中,才有资格获得那“永生”的恩赐,才能成为与他同类的鬼。

那些鬼杀队的柱们,便是他渴望的对手与目标。

每一次激烈的交锋后,他都会带着惋惜和一丝敬意,看着那些宁死不屈的人类强者在日轮刀的碎裂中,于自己的拳下消散——可惜,从未有人接受他的邀请。

也许是他的口才还不够好?所以猗窝座在战斗的时候会故意多和那些柱们说话,循循劝诱他们加入永无止境的变强之路。

也许是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不够强,无法引起这些人的渴望?所以猗窝座吃更多的人,更加拼命地磨练自己。

而眼前这个瘦削的男人,配不上这些待遇。“碾碎这样的蝼蚁,只会玷污我的武道,脏了我的手。”

猗窝座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仿佛多看一秒那个男人都是对自己感官的亵渎。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一如往日。

然而今夜却不一样了,他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锁定了那个跪在墓碑前的瘦弱身影。

猗窝座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晚上。

深秋的寒意似乎已沁入那男人的骨髓,他跪在那里,单薄的身体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虚汗浸湿了他散乱的鬓角,当他用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刺目的鲜红染红了粗布。

“肺痨吗……一个行将就木的药罐子,一整晚不进食不休息,活不过明天。”

猗窝座轻易地判断出他的死期。

男人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身前冰冷的石碑上,那上面刻着几个字——菖蒲之墓。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摩挲着捧在掌心的一块小小的祈愿木牌,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破碎的呓语夹杂在咳嗽声中,断断续续地飘散在风里:

“……菖蒲,菖蒲……是我的错。”

那声音哽咽,充满了让猗窝座心烦气躁的哀恸:

“我明知你的个性……那么执拗,为什么我没有下定决心把你赶走……咳咳……是我在眷恋,是我犯的蠢害了你。”

猗窝座那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着每一个字词。

一个冗长、平凡的愚蠢故事逐渐拼凑成型:一个叫菖蒲的女孩,一个叫松风的男人,一段被肺痨终结的凡俗情爱。

可笑的是,本该被病魔带走的是这个叫松风的弱者,那个叫菖蒲的女孩却因执着照顾他而染病,最终先他一步撒手人寰。

此刻,这个松风正沉溺在痛苦与愧疚中,唯一的慰藉便是知道自己也时日无多,很快就能在“彼岸”与他的恋人重逢。

“呵……”

嗤笑从猗窝座唇边逸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厌烦,“无聊透顶的庸俗悲剧,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他想起鬼舞辻无惨大人交付的任务——寻找蓝色的彼岸花。

“比起在这里听一个废物哭坟,寻找那朵花,完成无惨大人交待的任务要有意义得多。”

猗窝座想要离开这片充斥着弱者气息的墓地了,可是,他的身体却先于他的意志做出了反应。

仿佛有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在驱使。

猗窝座的脚步无声地迈出,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笼罩了跪在地上的松风。

宛如直面战场,血雨腥风凝聚而成的杀气全部碾压在松风的身上,让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存在惊得魂飞魄散,剧烈的咳喘瞬间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和僵硬的躯体。

猗窝座甚至懒得低头看这个男人一眼,他锐利的指甲随意地在自己的掌心一划,暗红近黑的鬼血瞬间涌出,散发出诡异而强大的气息。

“张嘴,一滴都不许漏出来。”

在松风惊恐的目光中,猗窝座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了嘴。

“唔——!!!”松风绝望的呜咽被强行堵了回去。

那股蕴含着恐怖诅咒与力量的鬼血,被猗窝座粗暴地、一股脑地灌入了松风的口中。

“可悲的蝼蚁……”

猗窝座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

“吞下这份来自无惨大人的恩赐……感受它,吸收它,然后……抛弃你那令人作呕的软弱,蜕变成强大的鬼吧。”

话音未落,猗窝座的身影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在原地留下那个叫松风的、被强行灌入鬼血的男人。

他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因剧烈的排斥反应和改造过程而剧烈抽搐、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鬼化的过程因人而异,鬼化的时间越长,意味着完成鬼化之后可能获得的力量越强,潜力越大。

猗窝座站在墓园的边缘,夜风吹拂着他粉色的短发,他面无表情地回望了一眼那个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身影。

“为什么……?身体自己动了,我没打算那么做的。”

这个疑问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漠然覆盖。

“无所谓……想做便做了,仅此而已……这点血,影响不到我的实力。”

猗窝座无法理解,也不愿深究那一瞬间支配他行动的本能是什么。

疾病……相爱……守护……这些他嗤之以鼻的字眼如同尘埃般被扫开。

直到很久以后,猗窝座才真正明白:那一刻在自己心底翻涌的、被强烈的厌恶所掩盖的真相——是嫉妒。

一种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拥有的、属于弱者的情绪。

他嫉妒那个卑微的男人,竟能拥有一个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与之守望的恋人;

嫉妒他在濒死之际,心中尚存一个名为“菖蒲”的彼岸,马上便可以与之重逢;

嫉妒他所拥有的,那份名为“爱”的、自己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失去的情感。

“是了……原来我才是那个真正可悲的弱者。”这个认知在很久之后的某个时刻才击中了他。

此刻,猗窝座环顾这座死寂的墓园,冰冷的石碑林立,埋葬着早已化为枯骨的亡魂。

说起来,猗窝座很疑惑自己为什么总是会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一次。

“尽是一些冢中枯骨……”

放眼望去,空旷寂寥,没有一丝他所渴求的强大斗气,没有一个值得他挥拳战斗的对手。

鬼舞辻无惨大人念念不忘的蓝色彼岸花,更不见丝毫踪迹。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在墓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座小小的、篆刻着“恋雪之墓”的青石墓碑,静静地伫立在深秋的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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