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高楠的父母
公司的商务车早就在法院门口等着了。
高楠几乎是把自己摔进后座的。
屁股一挨着冰凉的真皮座椅,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在了后座上。
手里的那张判决书,纸边都让他指甲掐得卷了毛,皱巴巴的一团,跟揉烂的废纸似的。
“喝口热的暖暖。”南乔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的杯盖,里面的热水热气直往上冒。
高楠没有接,只是木然地摊开手。
南乔把杯盖塞到他的手里,指尖碰到高楠的手背,惊了一下。
“你的手好凉呀,怎么跟个冻肉似的?”
再一看才发现高楠的嘴唇都泛着青白,坐在那打着颤,不是冷的。
而是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似乎都在某个情绪里无法自拔。
“跟楚总说一下,我想请个假,想回趟家。”
高楠对南乔说道。
“不用请了,楚总说了,允你半个月假,让你回家休息。”
“好,那我们回家吧。”
高楠说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司机听到之后愣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开着车朝着高速驶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上的路灯一盏盏地亮起。
路灯的光拉成了一条线,刷刷地往后跑。
车里安静得吓人。
只有引擎低沉地嗡鸣。
高楠掏出手机,屏幕光映着他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点开微信,置顶的那个妈的头像旁边还有个小红点。
手指头有点不听使唤,戳了好几下才点开那条语音。
手机凑到耳边,先是一阵呼啦呼啦的杂音。
像是老家那台老掉牙的鼓风机在灶膛里使劲吹的感觉。
然后一个熟悉得让他心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闺女,妈在电视上全看见了。”
声音顿时顿住了,吸溜鼻子的声音特别响,接着是更重的呜咽声,混在那恼人的鼓风机里,直往高楠的耳朵里钻。
“你要回来待一阵子吗?回来吧。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粉蒸肉吃。”
“呕!”
高楠猛地弯下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直冲喉咙口。
他死死地捂住嘴,另一只手胡乱地去抠车门上的按钮。
车窗降下来一半。
外面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股子恶心劲才勉强压下来一点。
南桥吓坏了,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急吼吼地问司机要塑料。
“楠楠,你没事吧?晕车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高楠摆了摆手,说不出话,只是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
7年了,加上今年将近8年
整整8年,他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外面飘着,不敢回家,怕看见父母失望的眼神,更怕听见那些戳心窝子的话。
这条让他回家的信息,是他这些年收到过的最重,也是最轻飘飘的一句话。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来到了蓉城的老城区。
当车子在老城区一片灰扑扑的居民楼停下的时候,曾经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这个地方跟他当年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开时,几乎没有变任何模样。
楼道口那扇大铁门锈的更厉害了,红褐色的铁锈一块块往下掉皮。
推开门的时候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了老远。
楼道里的灯泡还是怎么的暗?光线昏黄,勉强能够照见台阶。
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和经年累月的油烟味混合在一起,这是他从小闻到大的气味。
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脚步很沉。走到自家那层,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闷闷的,还带着痰音,是他爸。
高楠在门口站了好几秒,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那扇刷着绿漆,漆皮剥落的像斑驳的木门被瞬间拉开。
客厅里那台老式的大屁股电视机正开着,幽幽的蓝光闪动,屏幕里放的正是下午法庭宣判的新闻画面重播。
吴凡那张失魂落魄的脸被屏幕光映得发青。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着。
开门的是他妈。
当高楠到楼下的时候,司机就带着南乔离开了。
所以回来的只有高楠一个人。
老太太看见自己的女儿之后,眼睛肿的顿时像个烂桃子似的,眼皮红彤彤的,不知哭了多久。
看见高楠之后,猛地扑上前,枯瘦但力气大得吓人的手像两把铁钳子,死死地抓住了高楠的手腕。
“我的女儿,你可算回来了。”
高楠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又涌出来。
“你让妈看看那个畜生,那个挨千刀的,我看看你的腰留下的疤,给妈看看,让妈看看。”
母亲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撩高楠的衣服下摆,动作又急又慌。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身后背对着门看电视的老头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一般,哐当一声把身边的小板凳踹翻在地。
随后冲进了厨房里,拎着刀。
咚咚咚
不是在切菜,是在剁,是砍,是泄愤。
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了案板上。
似乎要把案板给剁开一般。
一声比一声重,像是在替谁出气,又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高楠被他妈拽着,站在客厅中央。
电视里还在播着新闻。
厨房里是疯狂剁骨头的闷响。
哪怕手腕被抓的生疼,高楠看着母亲那张脸的时候,心里那点的忐忑也瞬间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没说话,只是用没被抓着的那只手,慢慢的掀开了自己衣服的下摆,露出了腰后侧那一小块皮肤。
灯光虽然昏暗,却能够清晰可见,腰摆上那深褐色的,还带着增生凸起的圆形疤痕。
这些疤痕丑陋的盘踞在那里,像恶毒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某个夜晚的暴行。
高楠的母亲一哆嗦,松开了点力道。
老太太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那片疤痕上,呼吸都屏住了。
看了不知道多久。
她才伸出手,有些颤抖得想要去触碰,却又怕碰疼了,或者是怕那疤痕会咬人。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只剩下了厨房仍旧还有的咚咚声。
最终,高楠母亲悬空的手指头没有落下,她只是往前凑了凑。
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高楠的腰侧。
下一刻,高楠母亲就起身,松开了高楠的手,衣服重新覆盖到了那片皮肤上。
他上前轻轻地把高楠拥在怀里。
这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委屈,涌上了心尖
高楠眼眶瞬间就红了。
“没事了,都没事了。”
要知道高楠这几年赚的钱可不少,他也没少给父母。
但父母至今都没有离开这栋老房子。
家里不管是用的、吃的、穿的都是顶好的。
除了房子有些不太好。
望着这些丰富有高级的食材,高楠有些哭笑不得。
他挺想吃小时候的汤泡饭。
于是就和母亲说了一下。
母亲和父亲想也不想,立刻就冲进了厨房里,那里刚好有大骨头熬的汤。
汤泡饭很好做,没一会,一碗混合着汤、菜、面条的饭出现在了高楠的面前。
高楠吃了一口,是小时候的味道。
于是他整整把一碗饭给吃完。
才摸着肚子对父母说要回房间休息了。
父母当然没有阻拦,甚至也没有让他跟自己聊天。
高楠躺在了自己小时候睡在的那张木板床上。
床板随着他的每一次轻微的翻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一股陈年的木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窗户关着,但老房子密封不太好。
外面的冷空气仍旧丝丝缕缕地透进来,脚丫子冰凉。
现在还没到夏天呢。
春天的夜晚仍旧不是很暖和。
黑暗里,他睁着眼睛,没什么睡意。
客厅的电视早就关了,厨房也安静了,整个家都沉入了睡眠,只有他爸那压抑的时不时的咳嗽声,偶尔从房间里传来。
高楠摸黑坐起身,动作很轻,怕惊动什么,然后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走到墙角那个打开的行李箱边,蹲下身,手伸进箱子最底层,在一叠叠衣服下面摸索着。
很快就摸出了一个光滑的、白色的小药瓶。
拧开瓶盖,倒出两颗小小的白色药片,正要往嘴里送。
只听咔哧声,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
他卧室那扇薄薄的木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客厅里昏黄的灯光泄进来一道。
在地板上拉长。
一个高大的,有些佝偻的身影堵在门口,是父亲。
他没开大灯,就那样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手里端着一个老旧的,印着小双喜和牡丹花的搪瓷缸子,缸子里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屋里很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沉默了几分钟,老头才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你要喝点红糖鸡蛋茶吗?”
他的话干巴巴的,没有什么修饰,甚至有点生硬。
说完,往前挪了一步。
没看见高楠手里的药瓶,又好像是装作看不见。
只是弯腰把手里那个搪瓷缸子塞到了高楠的手里。
“喝点吧,喝点就不冷了。”
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灌满开水的橡胶热水袋。
外面套着洗得发白的,但针脚细密的旧毛线套子。
滚烫的热度透过毛线套子,瞬间包裹住了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脚丫子。
那股暖流顺着她的脚底板飞快地往上爬,一直钻到心窝。
高楠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脚,但热水袋沉甸甸地压着。
手里还塞着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茶。
这一刻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幕太熟悉了。小时候每次写完作业睡在床上的时候,她的父亲都会这样给她端一杯红糖鸡蛋茶,以及一个热水袋。
就这么直接塞到她的脚底下。
高楠死死地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把那两颗还没来得及吃的药片紧紧攥住了掌心中。
黑暗中,父亲似乎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走廊的光被隔绝在外,屋子里重新陷入了黑暗。
只有那个沉甸甸的热水袋和手里的搪瓷缸还在散发着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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