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听戏、看戏

猫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间漫无目的地溜达，被一阵喧天的锣鼓和咿咿呀呀的吟唱吸引。她循声而去，找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建筑，像个巨大的盒子，门口人们摩肩接踵——这是个戏院。

买票？那是对凡人而言。猫轻盈地绕到侧面，顺着柱子与装饰浮雕，三窜两跳便爬到了戏院内部高高的牌楼横梁上，这里视野绝佳，能将整个戏台尽收眼底。

台上，丝竹管弦悠扬，身着华丽戏服、面敷浓彩的角儿们正水袖翻飞，唱念做打。猫其实听不太懂那咿咿呀呀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旋律时而高亢时而婉转，不算难听。台上那个主演的青衣身段挺拔，眉眼精致，即使隔着浓重的油彩，也能看出底子极好，堪称她溜达这么久以来，见过的最顺眼的人类了。

看着那人在台上顾盼生辉，猫脑海里忽然没来由地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一个念头浮现：不，那个人才是最好看的。可任凭她如何回想，也记不起那身影的具体模样，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模糊不清。

猫甩了甩头，把这不请自来的杂念抛开。管他呢，现在这个就挺好看。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下，就着台下观众的喝彩与台上还算悦耳的唱腔，美美地睡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戏散场的人声嘈杂将猫吵醒。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到台下人群开始涌动，台上的角儿们也卸下架势，退入后台，过了一会也陆续离开戏院。

猫目光锁定了那个最好看的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觉得这人身上有种安静不吵的气质，让她觉得尚可，便想观察观察。

猫在连绵的屋脊上如履平地，走走跳跳，不远不近地跟着。下方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来。

月光与街灯的映照下，一双清澈的猫眼与一双沉静的人眼在空中相遇。

那人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微扬，对她露出了一个清浅而友善的笑容，然后便转回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

“喵？”  猫蹲在原地，歪了歪头。他在笑什么？  她理解不了这种复杂的表情，只觉得那笑容不讨厌。她挠挠耳朵，又舔了舔前爪的毛，整理了一下思绪。等再抬头时，咦？人怎么走没影了？

猫立刻沿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很快就在一条安静的巷弄尽头，看到那人走进了一座高墙环绕、门庭显赫的大宅院。

哦？原来是个有钱人。  猫的好奇心更盛了。她围着这宅院观察了好几天，发现里面亭台楼阁，花木繁盛，仆从穿梭，还有个养着不少肥鱼的池塘。那人唱戏似乎并非主业，上次唱完，过了三天都没再出门，居然不需要天天“上班”的吗？

猫正琢磨着要不要趁夜黑风高去池塘捞条肥鱼打打牙祭，宅院大门口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风送来他们身上的气味，让猫的鼻子敏感地动了动——是阴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特殊的土腥味。

盗墓贼？  猫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的职业。他们来这唱戏的家里做什么？

旺盛的好奇心加上猫也需要找富含阴气的墓地，所以猫不再犹豫，轻盈地跳过围墙，落入宅院内部。一进去，猫就被那池塘里悠游的肥鱼吸引了目光，下意识跑到池塘边，伸出爪子就去够。那些鱼被养得膘肥体壮，反应迟钝，简直是在诱惑她。

正当猫努力够鱼时，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

猫疑惑地回头，发现是唱戏的老婆，她看到过两人亲昵地搂在一起，还亲嘴了。

那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看到猫，非但没有害怕或驱赶，反而露出温和的笑容，扭头对身旁的女仆轻声吩咐：“去厨房看看，找些新鲜的吃食来，我们家来小客人了。”然后，她慢慢走近，蹲下身，与猫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它，声音软糯：

“你迷路了吗？”

“你是谁家的猫啊？”

“你是不是饿了？”

“这个鱼是哥哥养的，不能吃哦。我让人给你弄吃的了，你能等一会儿吗？”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眼神纯净的女孩，猫也蹲坐下来，与她平静地对望。女孩看着猫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猫抖了抖耳朵，更加疑惑地歪了歪头。她在笑什么呀？

这时，猫敏锐的耳朵捕捉到脚步声，她侧过头，看见女仆端着一个小碗，和那个唱戏的一起走了过来。女孩这才发现来人，立刻站起身，像只欢快的小鸟扑向来人，娇俏地笑道：“哥，你怎么过来了？”

女孩接过女仆手里的碗看了看，是中午剩下的、剔除了骨刺的清蒸鱼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猫面前的地上。

唱戏的跟在她身旁，伸手虚扶着女孩，目光警惕地看着猫，低声道：“猫不熟，不要靠太近。”

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不好意思地拉住唱戏的衣袖：“对不起，哥，我会注意的。”

唱戏的握住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容温和：“没事，这猫体型大，眼神沉稳，看着是别人家养熟了的，应该亲人，不必过于担心。”

猫没理会两人之间的温情互动，她的注意力全在那碗鱼肉上。她凑近嗅了嗅，没有怪味，是新鲜的。她走过去，低头优雅地吃了起来。味道还不错，虽然比生鱼少了点鲜甜，但远比她在酒楼偷吃到的或是镇上那些带着腐气的鱼好吃多了。

猫很快将鱼肉吃完，意犹未尽地舔舔爪子，给自己洗了个脸，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直接就在原地趴下，准备打个盹。

女孩看着猫这一系列吃饱就睡的“大爷”做派，乐不可支。唱戏的见猫确实温顺，便从腰间解下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递给女孩：“拿去逗逗它？这猫看着懒洋洋的，年纪怕是不小了。”

女孩握着玉佩，用下面垂着的彩色丝线穗子，在猫眼前轻轻晃动。

猫心里不屑：幼稚！然而，她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跟着那晃动的穗子转动，爪子也蠢蠢欲动，忍不住抬起爪子去勾那诱猫的彩穗。

女孩见猫果然被吸引，甚至直立起来，笑得更加开心，很有成就感。

唱戏的见状，对旁边的女仆低声吩咐：“去查查这是谁家走失的猫，问问主人，可否割爱？钱不是问题。”

猫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她看了看玩得正高兴的女孩，又看了看那晃动的穗子，忽然停下了扑抓的动作，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女孩。

女孩又抖了抖穗子，蹲下来与猫平视：“你不喜欢这个啦？你想玩别的吗？我……我能不能摸摸你？”她试探着，慢慢伸出手。

猫看着那逐渐靠近的手，脑袋轻轻向后挪了一下。

女孩的手顿住，然后慢慢缩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失落：“哦，你不喜欢被摸啊……”她无措地搓了搓手指，看向唱戏的。

唱戏的微笑着把她拉起身，轻声安慰：“猫儿性子本就高冷，何况是别人家养熟的。你要实在喜欢，我们去买一只奶猫，从小养大，自然会亲人。”

猫听着两人商量着买猫的事，尾巴尖轻轻摇了摇。算了，该走了。她站起身，动作轻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轻轻一跃便上了旁边的墙头。

唱戏的看到了她离去的身影，而女孩还沉浸在“买只小猫”的憧憬中，并未察觉。

猫在墙头驻足，回头看了那唱戏的一眼，她琥珀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她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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