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害怕和兴奋

二月红刚刚不过是与几位相熟的同行应酬寒暄了几句，一转身的功夫，原本该在偏厅休息的丫头便不见了踪影。询问仆从，只说是丫头想先回去准备给小花狸喂食，自行离开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二月红的心脏，他立刻循着丫头可能行走的路线，沿着雪地上那略显凌乱的足迹疾步追来。

尚未靠近那条僻静的巷子，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强酸腐蚀后特有的刺鼻味道，便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入他的鼻腔。

二月红的眼睛瞬间红了，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停在巷口，竟有些不敢再往前迈步，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一步步挪近，每一个脚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巷口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洁白的积雪被大片大片的猩红浸染，两具以极其惨烈方式毙命的尸体横陈在地，一具喉管断裂，一具颅骨碎裂，尚未凝固的血液仍在汩汩流淌，与地上仍在“滋滋”作响、冒着白烟的腐蚀液体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而在这片血腥修罗场的尽头，丫头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只是微微抬着头，望着巷子的墙壁上方，神情呆滞，仿佛灵魂出窍。

巨大的庆幸如同狂潮般淹没了二月红，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激过漫天神佛的庇佑。他几乎是踉跄着踩过那片刺目的红雪，冲到丫头身边，一把将她紧紧裹进自己温暖的大衣里，用身体隔绝开那可怕的场景，半抱半扶地将她带离了那条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巷子。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死了谁，他二月红都能摆平。  此刻，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将丫头小心地塞进汽车后座，随即对匆匆赶来的手下投去一个冰冷彻骨的眼神。无需多言，那些经验老道的伙计立刻会意，迅速开始清理现场并调查事情始末。几个伙计转到巷口，看清里面的情形后，都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了半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被二爷严密护在怀里的准夫人，心中骇然：难不成……这是夫人做的？  这个念头让他们齐齐咽了口唾沫，不敢深想。

汽车内，二月红紧紧抱着丫头，感觉到她浑身冰冷，手脚僵硬，显然吓得不轻。他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愤怒，但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将丫头冰冷的双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不停地揉搓、哈着热气，试图驱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没事了，丫头，没事了……”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别怕，哥在。把刚才看到的都忘掉，就当是一场噩梦。”

过了好一会儿，丫头似乎才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一丝神，脸色依旧苍白，猛地干呕了一声。

二月红立刻将她搂得更紧，轻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好了，好了，不想了。今天不是说要给家里那只小花狸尝尝新到的鳕鱼吗？我已经让忠叔去取了，回去你亲自喂它，那小东西看不见你，可是会闹脾气的，满屋子找你……”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希望能冲散她心中的恐惧。然而，丫头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的身体不再僵硬，眼神也变得有些怪异，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和……兴奋？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按在二月红的胸口，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不是的，哥……”丫头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是……小黑。”

“小黑？”二月红一愣，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哪个小黑？是叫小黑的人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行事狠辣、独来独往的黑背老六，但六爷用的是刀，现场那利爪撕裂的痕迹……完全对不上。

丫头的眼睛此刻像是落入了星辰，所有的恐惧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宝藏般的雀跃：“是猫！是那只被你赶走的小黑猫！  是它救了我！”她抓住二月红的衣袖，语气激动，“它来了！它就站在墙上看着我！它还认识我！它……它对着我叫了！它在和我打招呼！”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兴奋地宣告：“哥！它原来不是哑巴！它的叫声……很好听的！”

不等二月红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信息，丫头猛地想起什么，急切地拍打着座椅：“停车！快停车！  小黑还在那个巷子里！它肯定还没走远！”

她转过身，双手紧紧抓住二月红的手臂，仰起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恳求和坚定：“哥！我们把它带回去吧！求你了！它是我的救命恩猫！这次别再赶它走了，好不好？哥，我求求你了……”

二月红心中清楚，丫头一直对那只神秘的黑猫念念不忘，但他万万没想到，那猫竟也记得丫头，更在危急关头如同守护神般现身相救。如此一来，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顾虑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这猫于丫头有救命之恩，更是她心之所系，若能留在红家，或许比任何保镖仆从都更可靠。想到自己安排给丫头的仆人竟让她陷入如此险境，二月红眼底便是一片冰寒。

他不再犹豫，立刻吩咐司机：“掉头，回刚才那条巷子。”

他拿出干净的手帕，轻柔地擦去丫头脸上的泪痕，低头在她冰凉的鼻尖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声音温和得能滴出水来：“别哭了，丫头。我们这就去接它回家。”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笑道：“不过，也得看那位‘姑奶奶’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去。那猫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犟得很。”

丫头想起黑猫那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的性子，以及上次被哥哥厉声赶走的情形，刚刚升起的喜悦也蒙上了一层不确定。她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期期艾艾地小声提议：“要不……哥，你……你给它道个歉呗？它那么聪明，应该……会原谅你的吧……”

二月红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想他二月红在长沙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竟要为了请一只猫回家而亲自道歉？这若是传出去，怕是没人会信。但看着丫头那满是期盼和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心中那点哭笑不得瞬间化为了无尽的柔软。

为了丫头，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行，”他爽快地应下，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我给它道歉。只要它肯跟你回去，让我怎么赔罪都成。”

丫头立刻破涕为笑，脸上飞起红霞，凑上前飞快地在二月红脸颊上亲了一口，声音甜得像蜜：“谢谢哥！哥你最好了！”

二月红笑着将她搂紧，感受着怀中人的依赖和喜悦，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在心中无声喟叹：啊，他的丫头，怎么就这么好，好得让他心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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