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宅斗

谢家老宅给丫头和猫的下马威来得迅速而直接。

他们给丫头安排了一间偏僻阴冷的客房，对同行的猫视若无睹，将她那些价值不菲的行李随意丢弃在后院角落，任凭风吹日晒，连个遮雨的屋檐都没给。

当丫头焦急地想去看望猫时，却被几个面色刻薄的老婆子拦住，语气生硬地解释：“府上规矩大，猫狗牲畜都有专门的窝棚安置，岂能与人同住？夫人还是先操心自己吧，莫要为了一只小畜生分心。”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被悄无声息盘踞在房梁阴影处的猫听在耳中。她没有出声，唯有尾巴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便是对丫头无休止的规矩训练。几个手持藤条、眼神挑剔的老妇人将她围在中间，从走路的姿态、端茶的姿势、说话的声调，甚至到头发的发质，都挑剔得一无是处。尖酸刻薄的言语如同冰雹般砸下，试图摧毁她的自尊。

丫头眼眶泛红，却倔强地咬紧下唇，硬生生将委屈的泪水逼了回去。她早已料到会吃苦，这点言语上的打击，她还受得住。

更过分的是在饮食上。为了让身形更显苗条，她们严格控制丫头的饭食，每餐只有清汤寡水，几根菜叶。当丫头面露难色时，老妇人便用带着讥诮的语气说道：“谢家是梨园世家，从小练功，哪个不是身段风流？二爷更是姿容绝世。难不成成亲那日，新娘子瞧着比新郎官还粗笨？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话如同精准的利箭，正中丫头的软肋。为了不在婚礼上让哥哥蒙羞，她默默咽下所有不满，强迫自己适应这近乎苛刻的待遇。

她们还逼迫丫头跟着戏班子学徒的作息，天不亮就起身，深夜才能歇息，美其名曰：“谢家主母将来要打理偌大家业，事务繁杂，需得早早习惯才是。”

种种手段，无非是想从精神和身体上双重打压，让这个“不识抬举”的贫女知难而退，自行崩溃。

然而，他们低估了丫头看似柔弱外表下的坚韧心志。二月红于她而言，早已超越爱侣，近乎信仰。为了能与哥哥并肩而立，她可以忍受一切艰辛，绝不退缩。

这一切，猫都冷眼旁观。但她并未直接干涉，既然是丫头自己的选择，她便随她。除了每日固定出现在丫头面前，用尾巴拍拍她以示安慰外，猫大部分时间都在谢家老宅庞大的建筑群中神出鬼没。

她潜行于檐下梁间，隐匿于花丛阴影，不过短短一周，谢家上下百余口人，那些隐藏在光鲜门第下的龌龊秘密，便如同摊开的账本，被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叔嫂偷情、账房贪墨、下人勾结外贼、陈年命案、密谋夺产、床帏秘辛、子孙不肖……  应有尽有，精彩程度堪比话本。

直到她趴在屋顶，清晰地听到了那几个核心人物压低声音商议更为恶毒的计划——他们竟想用一种极阴损的慢性毒物，混入丫头的饮食或贴身物品中，诱发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底子彻底崩溃，造成病重不治的假象。

“底子耗光了，人自然就没了。生老病死，怪只怪她命薄，享不了这泼天的富贵。”

猫听着这算计，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她思考的并非是否要阻止，而是在琢磨：唱戏的之前叮嘱过“别杀人”，但他后来又补了句“杀了也别让人看见”。那如果我把这一百三十三口全宰了，不就没人看见了！

这个念头让猫兴奋起来，她开始在脑海中规划清扫路线，锋利的爪尖不受控制地弹出，深深抠进身下的瓦片，弓起脊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狩猎欲望的呼噜声。

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厨房？水井？还是直接去那几个老东西的卧房？

就在猫即将化为一道黑色闪电，展开血腥清洗的前一刻，二月红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屋顶上那只猫眼圆瞪、杀气腾腾、爪子寒光闪烁的猫，眼皮猛地一跳。

幸好来得及时！这位姑奶奶是真打算开杀戒了！

他立刻不动声色地朝着猫的方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用眼神传递信息：等等，先别动手。

猫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悻悻地将爪子缩了回去，扭过头，懒得再看他，自顾自跑开了。

二月红压下心惊，先去见了族老。他心中记挂丫头，处理完外面的事务便立刻赶回。见到丫头后，他发现她明显清瘦了一圈，脸上虽施了脂粉，却难掩底下的憔悴，顿时怒火中烧，当即就要带丫头离开。

可丫头却执意不肯，她见识了高门大户的繁琐规矩，更坚定了要替哥哥分担的决心。

正当厅内为此事争执不下时，猫去而复返，嘴里叼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首饰盒，“啪”一声，精准地丢在了众人围坐的桌子上。

所有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二月红的大伯，脸色微变，随即强装镇定，堆起笑容道：“棠衣你瞧，这是大伯最近得来的一支金钗，做工精巧，宝石难得，正想着作为贺礼送给侄媳妇，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其他族人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都是为了她好”、“主持中馈不易”之类的场面话。

单纯的丫头见对方送上如此贵重的礼物，又听到这些“暖心”话语，竟有些被感动了。

二月红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支镶嵌着硕大绿宝石的金钗，金光璀璨，宝石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仔细检查了钗身、宝石镶嵌处，并未发现任何机关或毒药痕迹，不禁更加疑惑地看向猫。

猫眯起琥珀色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要你何用”的鄙夷。

她不再指望这个眼瞎的两脚兽，伸出那乌黑锋利的爪子，快如闪电般，精准地刺向那颗绿宝石！

“咔嚓！”

宝石应声而碎！

众人这才骇然发现，宝石内部竟是中空的！  一团诡异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缠绕的黑色丝线暴露在空气中。那丝线迅速从破碎的宝石残骸中蔓延出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爬向盒内的丝绸衬垫。

在场所有人，包括二月红，都倒吸一口凉气，骇得连连后退。

那黑色丝线蠕动了几下，似乎失去了某种依托，很快便僵化、萎缩，最终在衬垫上留下一滩清晰的、不祥的黑色印记。

到了这一步，任谁都明白这金钗是何等的阴毒之物！

“大伯！你这是何意？！”二月红“砰”地一声合上盒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同冰锥，逐一扫过在场每一个谢家族人，那眼神中的杀意毫不掩饰，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他不再废话，直接对身后跟来的伙计下令：“去，把夫人和姑奶奶的所有行李，立刻收拾妥当！我们回家！”

丫头此刻也彻底明白过来，谢家人不止是看不起她，更是想要她的命！她后怕地一把抱住身旁淡定舔爪子的猫，心中充满了感激。

猫因为成功揭露阴谋心情颇佳，所以破例允许丫头抱她一次，那垂下的尾巴尖，不受控制地欢快摇晃着。

上车后，猫依旧霸占着副驾驶座。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二月红紧握着丫头的手，沉默良久，才沉声开口：“姑奶奶，多谢。”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冷意，“后续的事，我会处理干净。”

猫高傲地竖起尾巴，优雅地摇了摇，回应了一声：“喵~”

丫头也紧紧抱着猫，将脸埋在她柔软温暖的皮毛里，声音带着哽咽：“姑奶奶，谢谢你……你在那里也受苦了，我知道他们把你的东西都扔在外面，还只给你吃馊掉的剩饭……呜呜，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浸湿了猫的毛发。

二月红听着丫头的哭诉，看着猫那副“本大王不计较”的模样，心中对谢家最后一丝亲情也彻底斩断，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决绝。

欺负他的人，还虐待他的猫？

谢家，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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