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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身体不适


番僧带着狠劲,扭头哼了一声,劝他们快放了自己,否则就把他们全都杀头充军,让他们去打听自己的身份。

  杨帆淡然问否则如何,番僧怒道要杀他们头、充他们军,让他们打听自己是谁。

  杨帆说自己知道他们是给皇上搜罗秘术符箓的,只问石板上是什么,瓶子里是什么,他和王大任是什么关系。

  番僧顿时傻了,一脸痛苦不解,狠狠地看着杨帆,问他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动自己人。

  杨帆顿时不悦,说念在都是修行之人,不想动刑,让他好自为之。番僧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对,看着杨帆,隐约想起一个人,使劲摇摇头,颤声问他是谁。

  杨帆摇摇头,对董仁摆手说要动刑。

  番僧连忙喊停,说自己叫刘文彬。

  杨帆差点飙出脏话,没想到刘文彬是番僧,怪不得找不到他。

  此时他猛地醒悟,符箓是番僧的经文,可能有问题,说不定是邪术,便问他本来就是番僧,还是现在扮作番僧。

  刘文彬此时猜到他是杨帆,颤声询问。

  杨帆不答,刘文彬踌躇后心想落在他手里,还是识相些好,或许能宽大处理。

  便回答自己本是越西县人,那边番寺多,少年时就跟随上师修行,后来学到些秘法,偶然结识王大任,原本不认识,王大任干了什么自己一概不知。

  杨帆又问石板是什么东西,刘文彬说是从一处喇嘛庙盗来的,传说是上古仙人的宝箓。

  杨帆淡然一笑,说他们是想说这是周颠留在抚仙海洞府的吧。刘文彬顿时噎住,感叹他果然厉害,只说是仙人的道迹。

  杨帆沉吟一会儿,嗤笑道自己是来查欺君之罪的,他说不说都随意,反正到时候自会有人来问。

  刘文彬恐惧地说杨帆不要欺人太甚。

  杨帆假装不理,再次摩挲两块石板,感觉痕迹虽古老,却没多少年,最多五六十年。

  图样像喇嘛的东西,定睛看一会儿会气血翻涌,像是诅咒的巫术,玉瓶里的东西有股怪味腥味,虽掺杂些草药,却不知道是什么。

  杨帆说不说就算了,让人将刘文彬即刻槛送京师。刘文彬想到诏狱的可怕,脱口说出图箓是白喇嘛的小坛城,玉瓶里的是甘露丸。

  杨帆顿时想起一件事——曾在某个论坛上看到,坛城是一种用于精神控制的巫术,喇嘛常用它来控制弟子,会摧毁弟子的健全人格,使其容易变成精神病,却会将幻觉当作得道。

  他们把这东西献给嘉靖,想必是看准了嘉靖会将巫术误作仙术,那种令人不敢逼视的魔幻感是真实存在的,嘉靖很可能会以为这真是周颠留在抚仙海的宝物。

  至于甘露丸,他记得似乎是用腐虫、蛇蝎等凶秽之物,甚至还有人体器官捣碎混合而成,从中医角度看,药性极其猛烈,服用后人体会产生激烈反应。

  而嘉靖已风烛残年,长生心切,多半会误以为这是真仙药。

  这种套路古已有之,不少帝王都被方士所迷惑,比如北魏的拓跋珪因服用五石散而疯癫,秦始皇也可能是误服方士丹药才突然暴毙。

  他们敢这么做,或许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也可能是有人授意,想用这种慢性方式暗杀嘉靖。

  想到这里,杨帆忽然感到沮丧。

  嘉靖晚年确实十分痴迷修仙,后来因丹药无效杀了不少方士。

  这些人与嘉靖通过朝天观单线联系,连吕芳都未必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为他寻找丹药,又有多少人被他处死,一切都无从知晓。

  这两样东西固然可以作为罪证,至少是欺君之罪,往重了说甚至是谋反之罪。

  但以嘉靖如今的心态,未必会严惩这两人,多半还是会让他们继续在天下寻访仙药。

  杨帆淡然对董仁说,让刘文彬写下供状,暂时关在这里,同时让董仁回去告诉游居敬,卫军各指挥差不多到齐了,可以议事了。

  说罢,他忽然觉得很累。

  嘉靖若是一直这样沉迷修仙,为求长生不择手段,那变法还有什么意义?

  皇权背后为何有这么多污秽,如此容易被人蒙骗?这是皇权本身固有的问题,还是个别皇帝的特质?

  他又想到裕王,若是裕王真的登基,之前的变法成果会不会前功尽弃?

  难道真要扶持一个小傀儡藩王当皇帝,自己累死才能保住变法成果?

  思来想去,他忽然觉得当初的设想有些草率。

  皇权该如何安置?在尧舜大道之下,朱家的权力是否需要限制?

  或者干脆不要皇帝?抑或自己取而代之,之后再自我废除帝制?

  当夜,他一个人想了很久,第一次为自己出头变法感到后悔。

  次日,游居敬、沐朝弼召集全省官员和卫军指挥,到巡抚衙门正堂商议出兵缅国之事。

  杨帆身为兵部侍郎,却推说自己是远到之客,在游居敬的百般强留下,才勉强同意列席会议。

  正堂之上,按照惯例,游居敬以巡抚身份坐在首位,右手边是世袭总兵、黔国公沐朝弼,左边是大学士兵部侍郎杨帆。

  而今天很特殊,杨帆旁边还坐了巡方御史王大任。两边是各卫的指挥和同知,七八个巡抚衙门佥事则坐在后排。

  游居敬看了王大任一眼,又对沐朝弼拱手问道。

  “沐国公,是由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沐朝弼笑道。

  “游大人,按朝廷规矩,我只负责战阵之事。今日是朝堂,而非战场,还是请游大人部署。”

  游居敬心头大石落地,心想若不是自己命大,恰巧遇到杨帆,这正堂说不定真会变成战场。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对众指挥说。

  “各位,一路辛苦了。身处边郡,就得多吃苦。从我到沐国公,谁不是勉力支撑?上次用兵,是去年年底,才过去半年,大伙又要出征,我这个文官,不懂军务,此行,就拜托各位了!”

  说罢,他对着众人深深一躬。众将全都哗地站起还礼,齐声表示绝不辱使命。

  游居敬一直尊重沐朝弼,接着说军情如火,行军布阵不能由外行来说,便请沐朝弼给众人讲讲当前局势。

  沐朝弼半推半就地表示,按朝廷规矩本应由文官节制,但如今是边患之事,自己不敢怠慢,就说几句。

  他看着众人,神色严肃地说。

  “莽应龙是枭雄,凭借佛朗机火器横扫群雄,兵锋直指金腾之地,兰纳、车里、老挝三宣六慰都受其害。太祖曾告诫,缅甸是小霸,不可轻视,自家祖辈以来一直谨慎维持,才保得永昌以北百年无犯。”

  “本公并非表功,各位指挥多是世袭九等武官,都明白其中关节,云贵用兵首重号令整齐、令行禁止,此次出兵也应如此。”

  这些话都是带兵之人常说的,众人没觉得异样。

  曲靖卫指挥使王福附和,称沐朝弼高瞻远瞩,所言恰当,还提到上次出兵车里、打兰纳前期失利,就是因个别卫指挥不听号令,众人都心知肚明。

  在场众人大多知道王福是沐朝弼的亲信,杨帆也听出话中有话,他们似乎不急于讨论军务,而是想算旧账。

  游居敬脸色沉了下来。云南中卫指挥使贺安接着说,自己认为兵力太少,沿途可临时征调楚雄、大理、永昌等地卫军,他与缅人打过三次,对方火器犀利、人也凶悍,己方现有五万兵力,至少需要八万。

  沐朝弼假意斥责贺安,贺安脸红退下。

  王福又说。

  “贺安说得没错,但没说到要害。“

  他还称云南三宣六慰的土官难缠,战时常投敌,刁民也多,将士们多有抱怨。

  “如今莽应龙已深入潞江,永昌危在旦夕,此次进军不可再宽恕刁民,要严控土官,若有刁民资敌,将士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番话引起众人震动。

  云贵是汉夷杂处之地,正堂上就有安效良等三四个土官指挥使,他们祖上多是汉武帝开边时中原人的后代,只是年代久远习俗改变。

  历来议事都不挑明这个话题,以免引发猜疑,而严家二十年来,除游居敬外的巡抚都喜欢挑拨矛盾,让土官与流官、土官之间互相残杀。

  安效良等人十分恐惧,悄悄互相靠近,他们并非不忠,只是深知严家人的手段,土官常成替罪羊,下场凄惨。

  游居敬暗自叹气,觉得他们死性不改,自己四年努力调处间隙,他们这般公开挑明,这仗没法打了。

  他也感到寒意,想起上次沐朝弼不在昆明,自己因车里形势危急调了五千人南下,虽平定了事态,却与沐朝弼产生嫌隙,猜测沐朝弼今日多半要翻旧账。

  他看看王大任,又看看神色淡然的杨帆,暗自庆幸杨帆果断拿到王大任的把柄,否则自己今日性命难保。

  杨帆也有同感,觉得游居敬智慧过人,若他没把巡抚关防给自己,自己也不敢信任他。两人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游居敬作为巡抚,必须申明原则。面对气氛怪异的众人,他缓缓踱步,叹息着说。

  “云贵之事,首重团结。诸葛丞相早有‘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定论,众人不应不知。我到任以来,一直苦口婆心,莽应龙难缠,我方不能自乱阵脚。各卫设置,都是太祖及勋臣擘画,英明远见非后人能及,号令必须统一,但绝不能无端猜疑,边郡百姓虽有过错,也不能当作资敌之人对待。”

  这番话合情合理,可场面气氛并未缓和。几个深明大义的将领暗自叹息,不约而同看向杨帆。

  就在这时,王大任淡漠地说。

  “巡抚大人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内不安定,就无法御外。众将身在阵前,所见没错,游大人身在斋堂,恐怕还是多听听阵前将士的话。”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都知他是巡方御史,专管巡视封疆大吏,这话分量很重。

  沐朝弼假意道。

  “王大人误会了!游大人绝无二心,四年来勤勉尽责有目共睹,云贵之事复杂,恳请钦差不要急于定论。”

  他说得一脸诚恳激烈,仿佛为保游居敬已豁出去一般。

  王大任踱出两步,悠悠问游居敬是否当真如此。

  他瞪了游居敬一眼,转而对众人说。

  “本官来云贵两个月,四处巡视,满眼都是民生凋敝、边患频发。本官收到数十份参劾游居敬的密报,本想直接送至都察院交内阁处理,因身上还有其他公务,不想多言。”

  “但今日听了众将所言,若纵容下去会出大事,本官不敢苟且,不仅要将参劾送呈朝廷,若皇上询问,也会如实陈奏。”

  说罢,他拂了拂长袖,大喇喇坐下,满脸不屑。

  游居敬又惊又怒,称王大任是闻风奏事,自己一身清正不怕查。王大任却笑了,质问他。

  “嘉靖三十九年十月,你为何私自调兵南下?车里宣慰司土官袭爵与你何干?为何厚此薄彼?”

  他再次站起,大声说。

  “云贵是边郡重地,私自调兵是取乱之道!本官身为巡方御史,不能不查!游居敬,你不要狂吠!若不认账,本官就用非常手段!”

  随即下令将游居敬关在家里停职待参。

  满堂顿时一片喧哗,有人喊冤,有人支持王大任,两边险些吵起来。

  四个兵士进来请游居敬走,游居敬昂首喝问。

  “谁敢动?“

  兵士竟不敢上前。众人这时才发现,杨帆已站在王大任面前,王大任原本趾高气扬,此刻却沮丧若狂。

  沐朝弼不解,瞥见杨帆手上摊着一张白绸,上面是怪异符文,而王大任盯着白绸,像见了鬼一样,浑身微微打颤。

  杨帆用白绸擦了擦额头,说。

  “昆明府虽说是避暑之地,本官却觉得热,王大人,你是否身体不适?“

  王大任眼里似要喷火,却嗫嚅着说。

  “没有,多谢杨大学士。”

  杨帆哦了一声,把白绸揣进怀里坐回座位,让王大任继续说。

  王大任低着头,心里暗骂,明白杨帆要保游居敬,且刘文彬多半被掳走,若刘文彬招供,自己便是欺君,打算晚上亲自找杨帆谈谈。

  王大任干咳一声,让兵士下去,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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