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万事崩坏
他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以严家的权势和警惕…绑走他们这么多重要子嗣…怎么会…如此容易?
辽东,辽阳城头。
深秋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城头,卷起枯黄的草屑和尘土。
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带来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辽阳总兵王治道,身披沉重的铁甲,手扶垛口,眉头紧锁,望着远方一片枯黄、肃杀的原野,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今年…这雪…怕是来得早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参将郎得功站在他身侧,同样面色凝重,低声道。
“总戎…雪早…草枯得也早…土蛮…怕是要…提前寇边了…”
王治道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往年此时,土蛮各部早已南下抢掠,今年却如此安静…反常即为妖…只怕…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力。
“如今…朝中乱成一锅粥…兵部形同虚设…枢密院…唉…指望不上…粮饷拖欠数月…弟兄们…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衣不蔽体…如何御敌?若此时敌军大举来攻…辽阳…危矣!”
郎得功眼中闪过焦虑。
“总戎…锦州…如今几乎是座空城!守军不足五百!
一旦被破…辽阳…便是孤城!是否…是否请蓟州杨部堂…调牛信将军的部曲…前往驻防?”
王治道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牛信?他…他会听我的?他眼里…只有杨博杨部堂!甚至…连杨部堂的话…他也未必全听!此人…桀骜不驯,拥兵自重…如今这局势…他巴不得缩在蓟州保存实力…怎会来这苦寒之地…替咱们挡刀?”
郎得功急了。
“那可如何是好?!兵马不足!粮饷匮乏!卫军弟兄们…都快哗变了!
一旦城破…你我…死则死矣!可城中百姓…我们的妻儿老小…岂不都要沦为土蛮、女真的奴隶?!”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
“总戎!不能总是老实人吃亏!
他严家的人…在京城享福!
他牛信…躲在后面保存实力!凭什么…要咱们…在这前敌…为他们顶包送死?!必须逼他牛信出力!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王治道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逼?如何逼?军令?他若抗命…你我…又能奈他何?如今…只能盼着…蓟州那边…杨部堂…能看在同僚的份上…多少给些支援吧…”
他拍了拍郎得功的肩膀。
“郎兄弟…你的家小…还在广宁吧?趁现在…道路还未完全断绝…你…先去广宁…把家小…接到辽阳来吧…蓟州…毕竟是门户…真出了大事…朝廷…或许…不会坐视不管…”
这话,连他自己说得都毫无底气。
郎得功看着总兵眼中的无奈,心中一酸,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两人正要下城,却见城下马蹄声急促响起!
一队精锐骑兵,簇拥着一员将领,正要从城门洞疾驰而出!那将领…赫然正是蓟州参将牛信!
“牛将军!”
王治道连忙高声喊道。
“且慢!”
牛信勒住战马,脸上带着不耐烦,回头瞥了一眼城头上的王治道和郎得功,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王总戎!郎参将!何事?末将军务在身,不便久留!”
王治道快步走下城头,来到近前,拱手道。
“牛将军这是…要往何处去?如今边情紧急…”
牛信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
“总戎放心!末将正是奉蓟辽总督杨部堂钧令!急返蓟州议事!军情如火,耽搁不得!告辞!”
说罢,一拉缰绳,就要再次催动马匹。
郎得功在一旁看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插话道。
“牛将军!辽阳危在旦夕!锦州空虚!能否…请将军分派一部兵马,暂驻锦州,以为犄角之势?”
牛信闻言,嗤笑一声,用马鞭指了指身后。
“郎参将!你看我身边…就这百十亲兵!如何分兵?驻防锦州?那是你辽阳镇守总兵官的职责!与我蓟州何干?至于兵马粮饷…自有杨部堂统筹!尔等…还是守好自家地盘吧!驾!”
他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带着亲兵队,卷起一阵烟尘,疾驰而去!
王治道和郎得功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脸色都难看至极。
“呸!”
郎得功狠狠啐了一口,怒道。
“总戎!你看他!何等嚣张!什么狗屁军务!
我看…他就是看势头不对!提前溜了!回蓟州…躲灾去了!”
王治道面色阴沉,望着牛信远去的烟尘,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走得如此匆忙…莫非…蓟州…或者说…杨部堂那边…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或者…得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讯息?”
一种被抛弃、被蒙在鼓里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严家的人…牛信这样的人…都可以随时离开这危险的前线…而他们…却注定要留在这里…成为弃子…成为炮灰!
就在两人心中愤懑难平之际!
“报——!!!”
一骑探马,浑身是血,伏在马背上,从官道尽头疯狂驰来!人未到,凄厉的喊声已经划破了寒冷的空气!
“急报!急报!锦州…锦州告急!锦州告急啊!!!”
王治道和郎得功浑身猛地一震!脸色瞬间惨白!
那探马冲到近前,几乎是滚落下马,嘶声哭喊道。
“总戎!不好了!大批蒙古骑兵!突袭锦州!锦州…锦州守军拼死抵抗!但…但寡不敌众!城池…眼看就要破了!领兵的…是…是黄台吉的旗号!”
“什么?!辛爱?!”
王治道如遭雷击,一把揪住探马的衣甲。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辛爱?!
他不是…不是在丰州一带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锦州?!”
郎得功也骇然道。
“是啊!土蛮各部…如今不是…应该在争夺汗位吗?!辛爱怎么会…”
那探马哭道。
“千真万确!是辛爱的旗号!人马众多!铺天盖地!至少…至少有上万骑兵!锦州…根本挡不住啊总戎!”
王治道松开手,踉跄后退两步,脸上毫无血色,喃喃道。
“丰州…内讧…辛爱…另立门户了…他…他是要…拿锦州…做投名状?!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
“快!快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往蓟州!不!直接去京师!报信!锦州陷落!辽阳危殆!蓟州…蓟州也可能有危险!快啊!”
“是!”
郎得功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转身要去安排。
“等等!”
王治道叫住他,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
“立刻…全城动员!所有卫军!所有青壮!全部上城!分发兵器!准备…死守辽阳!快去!”
“是!”
郎得功重重点头,快步奔上城头,厉声呼喝起来!凄厉的号角声,瞬间响彻了整个辽阳城!城中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
王治道独自站在城下,望着南方蓟州的方向,又望了望北方那即将被战火吞噬的锦州,心中一片冰凉。
牛信的异常离去…辛爱的突然出现…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严家…到底…想干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蓟州,古北口关隘。
兵部职方司主事梁梦龙与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并肩站在关城之上,同样面色凝重地望着北方。
他们也刚刚接到了锦州方向的烽火急报!
“锦州…完了…”李成梁声音低沉,带着愤怒。
“辛爱…嘿!好一个辛爱!竟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锦州城下!王治道…怕是凶多吉少了…”
梁梦龙眉头紧锁。
“此事…太过蹊跷!辛爱部众虽多,但如此大规模调动,为何…沿路烽燧…竟无一预警?仿佛…仿佛有人…提前替他扫清了障碍…或者说…故意…放他过来的?!”
李成梁眼中寒光一闪。
“梁主事的意思是…有人…通敌?”
梁梦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道。
“牛信…今日一早…便匆匆率亲兵离了辽阳…说是…回蓟州杨部堂处议事…如今看来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疑和寒意。
“若真是牛信…那他背后…”李成梁声音发沉。
梁梦龙缓缓点头,语气凝重。
“严家…这次…怕是下了血本了…不惜…引狼入室!这是…要彻底搅乱北疆!以此…向朝廷…向陛下…施压啊!”
他猛地转身。
“不行!此事…必须立刻…禀报张居正张阁老!京师…必须早做准备!否则…北疆一乱…这大明朝…可就…真的要天翻地覆了!”
蓟州,古北口关隘。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兵部职方司主事梁梦龙与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并肩站在垛口后,望着北方阴沉沉、仿佛孕育着无尽风暴的天空,面色皆凝重如水。
“锦州…怕是撑不住了…”李成梁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辛爱这一刀…捅得太狠!太是时候!”
梁梦龙眉头紧锁。
“辛爱反出…图们汗…岂会善罢甘休?他…会不会…”
李成梁猛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会!
一定会!梁主事!围攻辽阳…只是佯攻!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一旦辽阳告急,朝廷必然震动,京营兵马…必往辽东调拨!届时…蓟镇、宣府…兵力空虚!图们…一定会趁机…大举内侵!直扑…京畿!”
梁梦龙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若真如此…北疆防线…将顷刻间土崩瓦解!京城…危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忽然眼中精光一闪。
“等等!李总兵!既然…辛爱是负气出走,反出丰州…那图们汗…必定对其恨之入骨!
我们…是否可…以此做文章?”
李成梁一怔。
“梁主事的意思是…”
梁梦龙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立刻以兵部职方司的名义,八百里加急禀报张居正张阁老!请张阁老…速派能言善辩、熟悉虏情之人…秘密出使丰州!游说图们汗!陈明利害!
告诉他…辛爱此举,非但背叛大明,更是背叛了他这个大汗!请图们汗…出兵…剿灭辛爱这个叛徒!若成…则辽阳之围自解!甚至…可借此…与图们重修旧好!共抗…真正的幕后黑手!”
李成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梁主事!此计大妙!驱虎吞狼!
一石二鸟!只是…派谁去?此去丰州…路途遥远,险象环生…且…图们汗…会信吗?”
梁梦龙眼中闪过决绝。
“事关国运…险…也得冒!至于人选…下官…愿亲自前往!”
“什么?!您亲自去?!”
李成梁骇然。
“不行!太危险了!您是文官!万一…”
梁梦龙摆手打断他,语气坚定。
“此刻…还分什么文武?唯有下官…这个兵部职方司主事亲往…方能显示朝廷诚意!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总兵!古北口…就交给你了!务必…守住!在我回来之前…绝不可让鞑虏…越雷池一步!”
李成梁看着梁梦龙那决绝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豪情和敬意,重重点头,抱拳道。
“梁主事放心!只要李某还有一口气在…古北口…就在!”
梁梦龙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一眼北方,转身大步下城,准备行装。李成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喃喃道。
“大明朝…并非无人啊…只是…奸党把持朝政…忠良受压…才导致…万事崩坏…可悲…可叹…”
京师。
全城戒严已持续数日。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偶尔有顶盔贯甲的巡逻兵士列队走过,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更添几分肃杀和压抑。
一种诡异的、躁动不安的气氛,笼罩着这座帝国的首都。
严府老宅。
虽权势熏天,但今日的严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晦暗和…憋屈。昨夜,竟有胆大包天的盗贼,趁乱潜入府中,虽未伤人性命,却…盗走了不少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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