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离开了
车子在监狱门口停下。
宋柠付了钱下车，抬头看着那扇冰冷厚重的铁门和高耸的围墙。
爸爸就在里面。
宋柠攥紧了手，指甲扣进手心，用疼痛来压制心底翻涌的激动和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那扇紧闭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打开。
一个消瘦而佝偻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博明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旧衣服，头发已经花白，背脊也不再挺直，岁月他脸上留下风霜，已经不是宋柠记忆里的模样。
宋柠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那还是她记忆里那个高大伟岸，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爸爸吗？
宋博明也看到了宋柠。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的不敢置信。
父女俩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千言万语，却又相顾无言。
终究是宋博明先红了眼眶。
这个在狱中受尽磋磨也未曾掉过一滴泪的男人，在看到女儿的瞬间，彻底溃不成军。
宋柠强行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
爸爸已经受了太多苦，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心。
宋柠扯出一个笑，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宋博明。
“爸。”
“我来接你回家。”
宋柠带宋博明去商场，从里到外换了一身全新的衣服。
除了头发短点，面色苍白点，那个记忆里干净儒雅的父亲，终于回来了几分模样。
宋柠又带宋博明去了当地最有名的餐厅，点了一桌子他从前最爱吃的菜。
饭桌上，宋博明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亏欠。
“柠柠……”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
温家那个狼窝，宋博明只要一想起来，心就揪着疼。
宋柠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挺好的。”
“当年你把温贺山吓破了胆，他再也不敢对我有什么坏心思。后来我上了大学就住校了，跟他见面的机会很少。”
宋柠不想让父亲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往，不想让他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度过余生。
“毕业之后，我就从温家搬出来了。”
“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饭，全家不饿。”
说到这，宋柠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不对，我现在有爸爸在身边了，不是一个人。”
宋博明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
他这个做父亲的，太失败了。
没有保护好女儿，还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
宋柠放下筷子，握住他布满老茧的手，轻声安慰。
“爸，都过去了。”
“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她看着父亲，认真地规划着未来。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们就回老家吧。”
“离开京市，我们重新开始。”
宋柠没有带父亲回那个海景别墅，而是在市中心找了一家安静的小酒店，将父亲安顿了下来。
房间干净整洁，设施齐全。
宋博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女儿为他忙前忙后，又是倒水又是整理行李，局促不安。
他这一生，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了。
宋柠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
“爸，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看看电视。”
“我还有点东西要去拿，很快就回来。”
宋博明握着水杯，抬头看她，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
“柠柠，你……”
宋柠知道他想问什么，抢先一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你哪也别去，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她得回去一趟，有些事，需要一个彻底的了断。
宋柠独自回到了那栋矗立在海边的别墅。
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顾墨琛应该没有回来过。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过来，屋内的陈设度上了一层暖色，美丽得像是一副油画。
只是这幅画，再也与自己无关了。
宋柠上楼。
卧室里还残留着属于顾墨琛特有的清冽又霸道的气息。
已经习惯的味道，不过一夜，就觉得陌生。
也是，这里本就不是她的家，只是她为了躲开温贺山，暂时栖身的一个华丽鸟笼，没有理由再留恋。
宋柠打开衣帽间，目光扫过那一排排昂贵的华服和珠宝，没有半分波动，只从角落里拿出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因为心里早做好离开的打算，属于她的东西不多，一点洗漱用品，几身衣服，一只手提电脑，一只皮箱都没装满。
收拾好行李，宋柠下楼，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文件。
——别墅归还协议。
她走到茶几边，弯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拉着行李箱，宋柠最后看了一眼这栋空旷华丽的房子。
这里承载了她近一年的时光，有忍辱负重，有虚与委蛇，也有过片刻的喘息。
但终究，不属于她。
宋柠转身，拉开门，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夜色渐深。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别墅区，停在了门口。
顾墨琛从车上下来，脸上带着应酬后的疲惫，但一想到家里那个女人，眉眼间又不禁染上一丝柔软。
推开门，迎接他的却不是那盏熟悉的暖黄色灯光，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顾墨琛的心突地往下一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瞬间攫住了他。
宋柠从来都会为他留灯的。
顾墨琛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去，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
“宋柠？”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他大步冲上二楼，一把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冷得像从来没有人睡过。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对方干脆地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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