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跨过阴阳路

一家三口的阴魂出现，叶御的身体僵硬。廖知秋欲言又止，灵蓝她们抬着棺木也停下来。

魂归来兮的声音在群山回荡，嫁衣山神她们静默。叶御喉结蠕动，他呆呆看着站在巨石前的一家三口。

叶御仰头，两具棺材的盖子飞起来，阴魂女鬼梦呓般说道：“小御。”

叶御心情激荡，直接从半空摔落下去。死后进入百阴山，忘记了前尘往事，依然没有忘记她临死前拼命送走的孩子，他叫小御。

叶御落地前仓促翻滚，岩石在叶御膝下炸裂。叶御放下哭丧棒，双手按着地面跪下去。

叶御嘴唇翕张，颤抖着说道：“不孝……不孝子叶御。”

叶御的哭声响起，说不下了。十几年的魂牵梦萦，生离死别的悲恸，思念化作伤悲的泪与呜咽的痛哭。

异王叹口气，她拿起彼岸花碾碎，两道流光飞入棺材中。阴魂女鬼抱着鬼婴，呆呆看着满身泥垢跪在面前的少年。

叶御？是的，叶御，好熟悉的名声。

当彼岸花落入棺木中，无法抵御的力量从棺木中迸发。男子和抱着鬼婴的阴魂女鬼向着两具棺木飞过去。

聆风抬手，一滴滴的黑魂液滴入棺材中，那个如同沉睡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在她睁开眼睛的刹那，她触电般坐起来凄厉喊道：“小御，快跑。”

叶御的拳头砸在地上，十五年前，叶大将军罹难，母亲把年幼的叶御使用长命锁送走。

母亲的记忆留在了那一刻，那声嘶力竭的呐喊，是一个母亲最绝望的期盼，期盼这个孩子可以活下去。

老张他们拄着自己的武器跪下去，是夫人的喊声。当年大将军罹难时，这些退役的老兵们被安置在远方的田庄，让他们可以安享天年。

每年，大将军会带着妻子和孩子去探望这群百战老兵。天德王朝可以恩赐一些不够养老的荣养金，就把这群在军营打拼了大半辈的老兵置之不理。

叶大将军无法忘记这群出生入死的老兵，被叶大将军安置的老兵有很多。愿意站出来为大将军夫妇收尸，并年年祭拜的老兵只有这几个。

叶知刃睁开眼睛，他的拳头向左右轰过去。嫁衣山神亲自准备的棺木比想象中更坚固，叶知刃的双拳打在棺材内部，发出轰鸣声。

坐起来的陆芳园转头，与叶知刃四目相对。叶知刃脖子上是老张缝合的痕迹，叶知刃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好像听到了你喊小御。”

屠白凤跪在棺材旁，双手搀扶着陆芳园的手臂，说道：“婆母大人，叶御来了。”

聆风继续洒落黑魂液，让陆芳园与叶知刃的魂魄重新凝聚。陆芳园顺着屠白凤的力量站起来，死去十几年，身体已经开始朽败。

身体僵硬呆滞的陆芳园转身，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叶御。天炽斗笠被战王取下，那张结合了叶知刃与陆芳园夫妇优点的俊俏容颜显露出来。

叶御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他跪在地上用力叩首。叶知刃双手撑着棺材板站起来，沙哑的声音说道：“叶御，我的儿子？”

回应的只有叶御的磕头声，陆芳园身体摇晃。死后进入百阴山的记忆，与生前的记忆重叠。

陆芳园用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晦涩声音说道：“知刃？”

叶知刃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想我知道了，小御，我的儿子来了。时间过去了多久？我记不清。我们的儿子活着，这就足够了。”

陆芳园按着自己的小腹，生前死后的记忆交汇，一尸两命的母子在百阴山苟活，那是一个原本应该健康长大的孩子。

陆芳园低头，怨毒说道：“小御，杀了我四叔，是他派人下手，我死不瞑目。”

叶御脑门贴在地上，叶知刃说道：“不要把仇恨灌输给他，当年你使用长命锁把他送走，小御应该尝尽了人间的酸楚。活下来就好，阴阳路没有阻隔我们一家人团聚，老天待我不薄。”

聆风说道：“山主，老爷夫妇魂归来兮，现在应该尽早返回渊海山，那里有更多的黑魂液，可以凝聚魂魄，还有嫁衣山神的神力庇护，让老爷夫妇更好恢复。”

叶知刃缓慢转头，与陆芳园四目相对。作为百阴山中几乎是最弱的鬼魂一家人，他们不知道太多。

单凭现在看到的一幕，就可以猜到他们的儿子不是寻常人。叶知刃的目光旋即从陆芳园脸上挪开，难以置信看着跪在附近的几个老兵。

老张老泪纵横，用拳头抵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游骑，张凯旋，叩见大将军。”

叶知刃在棺材中站起来，年迈苍苍的老张还活着，那就意味着时间没有过去许多年。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在百阴山化作厉鬼，是死后就发生的事情。

重墨光抹去泪水说道：“义父，老张叔叔他们冒险收敛了您和干娘的遗体。”

叶知刃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老兵，说道：“这么说，我做人还不算失败，死后有人收尸。”

老张顿首，说道：“大将军恩恤下属，我们几个出面，还有许多老兄弟因为有家人拖累。他们没露面，却在尽力帮助我们，让我们可以安心给大将军夫妇守护坟茔。”

陆芳园按着小腹说道：“小御，让娘看看你。”

叶御跪着爬过去，来到陆芳园的棺材旁，泪眼朦胧看着陆芳园说道：“娘，我好想你。”

哭声响成一片，走过阴阳路，这个颠沛流离的苦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爹娘。

陆芳园的眼角流出黑色的血泪，当年三岁的幼子被传送离开。陆芳园真的死不瞑目，她不放心孩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健康活下来。

陆芳园试探着伸手，摩梭着叶御的脸颊。和他爹少年的时候很相似，还继承了陆芳园的秀美。这是自己的儿子，生离死别十几年，他们终于团聚了。

叶知刃目光扫过漫山遍野，根本看不到尽头的人群和邪灵厉鬼大军。叶知刃轻声说道：“小御，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聊。”

叶御再次顿首站起来，叶御吸了吸鼻子，对着侧面的灵阴山稽手，这座灵阴山上的巨大阴魂稽手还礼。

叶御转身，对着左前方的灵阴山稽手。这座灵阴山上的一个中年人稽手躬身还礼，说道：“恭喜叶山主合家团聚，也许冥冥中早有天意，注定叶山主应该入主百阴山，这才有了跨过生死的家人重逢。”

叶御努力清了清嗓子，用依然沙哑的声音说道：“诸位百阴山道友援手，叶御心里明白，明白。今日情绪有些失控，不说太多。

等待冷静数日，我在渊海山有一宴恭候诸位。叶御不会在自家屋檐伤害做客的人，可以畅所欲言。有些话，到时候再说。多谢了。”

一座座灵阴山上的强大存在迅速稽手，叶御已经把嗓子哭哑了，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说太多。但是叶御态度表达出来了，诚意十足。

异王摘下了叶御的麻布，说道：“先回去。”

陆芳园的手把想要钻出怀里的鬼婴按回去，这个时候不要出来，等待一家人闲聊的时候再说。

鬼婴发出哭声，叶御抿嘴，陆芳园说道：“应该是你妹妹，她没能活下来。”

叶知刃抬手，别说了，叶御已经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这个时候说说这个作甚？

叶御飞起来，灵蓝她们抬着两具棺木向着渊海山的方向飞去。韩远把头上的白色绸缎扬手丢弃，叶御真的找到了化作鬼魂的爹娘。老天开眼。

廖知秋看着掌中的罗盘，金色指针固化了。一种极为玄妙的感应，让廖知秋相信，她真的突破了。而且这个罗盘因为帮助叶御找到了爹娘，也因此变得灵性十足。

归途中一座座灵山上，那些原本在山巅潜伏的强大存在肃穆稽手，叶御一路客气还礼。

叶知刃和陆芳园坐在棺材中，这是棺材，也是特殊的宝物。他们不知道百阴山的诸多变故，看到那么多的修士、邪灵与厉鬼追随，猜也猜得到，十几年的时间，他们的儿子成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铁自平眉目舒展，叶御竟然真的在百阴山深处找到了爹娘。有些事情就好操作了，怎么也得让铁红尘有个正式的名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可以有了。至于铁灵花，这个实在没办法，在阴阳颠倒山当大管家，这就很好很好了。

跨过邪灵达成的长桥，韩远迅速进入传送阵离开。墨韵则留下来，这么多宗门的门主带队进入百阴山，礼数不能差。叶御肯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墨韵就需要在这里帮着布置，韩远需要返回八卦镇购买酒菜宴客。

山神庙挂着的是白色的缟素灯笼，当嫁衣山神返回，大红灯笼重新照亮了山神庙。

两具棺材放在山神庙中，屠白凤搀扶着陆芳园走出来。叶御搀扶着叶知刃的胳膊，帮助叶知刃跨过棺材。

山神庙中的神力波动，让叶知刃明显感觉身体舒缓了许多。陆芳园看了看重墨光，然后看着搀扶自己的屠白凤说道：“我的儿媳？”

冉黄庭随着屠白凤跪下去，铁红尘瞠目结舌，你……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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