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告别
“江临？你醒醒？”
叶天流看着一直昏睡中不断梦呓的江临，见他时而挣扎扭动时而蹙眉露出痛苦之色，上前按住他，轻拍他的脸颊。
叶天流回头看站在身后的林道清，“师伯，师弟从那日成亲后就陷入昏迷数日，我问那李伯，他也是不言不语就跟痴了一样。”
“你先别担心，他的状态应该和识海中经历的事有关。”林道清上前去掰开江临手里紧紧握住的金钗。
金钗突然爆出一阵光芒，又渐渐消失，江临的手不再紧紧攥着，慢慢松了手指，面上神情也恢复了。
见江临缓缓睁眼，塌边两人同时舒出一口气。
叶天流看着江临，却见他望着自己一时无声，眼角有湿意。
“你怎么了？”叶天流抬手去拭，却对上一双缓缓睁开的眼。
“师伯，师兄……”江临挣扎着坐起来，“阿萤呢，我要找她，我有话要和她说。”
李伯本来一直沉默的坐在屋外，忽然他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朝着院里的方向说道：“您来了……”
破败的篱笆小院里来了一位白衣修士，安静的站着，不敢向前。
林道清、叶天流二人只在醉梦楼的幻境中见过顾卿言，一时觉得眼前的人像他又不像他。
江临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揣着金钗，“顾前辈！”
顾卿言视线扫到他手里的金钗，喃喃自语：“她们还是不肯原谅我。”
“阿萤和柳姑娘的魂魄应该是一直躲在这支金钗里。”江临走向顾卿言展开手交给他这枚金钗，“凭你修为净化这里面的怨气，从今日起金陵城的孤魂们都会知道真相，柳姑娘和阿萤便能解脱了。”
“她竟是把钗子交给了你。”顾卿言接过金钗，表情不似幻境中疯魔之像，眼神柔和的望着掌心。“我不想她们永远困在这样不堪的回忆里，可她们从不允许我靠近半步。”
江临醒来到现在，幻境里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有些疑问一直悬在心头，江临忍不住问道：“顾前辈，以您当时的修为和地位，入化境不是问题，为何不直接度化她们，却选择苦守这秘境。”
“当时我已入魔，师门奈我不何，只好将我关入通宝秘境，让我潜心修炼铲除心魔，只是我执念太深杀孽太重，早已回不了头了。”顾卿言看他一眼，继续道：“我是以悯道修炼，入世救苍生是我一直追求的信仰，悯之一字，提醒我常要悯恤苍生，而天道又赐我炼出凌天剑——旨在杀该杀之人，灭不公世道，还天下太平，可我一步错步步错，总觉得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做到。”
林道清从屋里走出来，对顾卿言微微点了下头，“原来您就是数百年前那位来自太元观的，以救苍生为己任，后又入世当了皇帝的前辈，说起来，我们天宗门的弟子都要尊称您一声顾仙长。”
叶天流知其身份也微微垂首行礼。
顾卿言并不答话，看两人许久才转开眼，又对江临说：“你叫江临，是与阿萤成亲的那个？那便是我女婿了。”
“嗯……这个嘛……”江临偷偷朝叶天流眨眼努嘴暗示，你倒是帮我解释一下呗。
叶天流摆着一张死人脸，装聋作哑——大意是谁叫人家女儿看上你的意思。
顾卿言朝金陵城方向看去，对他们说道：“我的真元留在了金陵城，你们依约履行了承诺，我亦会放你们离开……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你们随我来。”
众人跟随顾卿言朝着金陵城方向而去，离去前，顾卿言回头看了看坐在门槛之上的李虎，问他：“我会放所有人离开，你不走吗？”
李虎笑笑，“我心愿已了，这里是我的家，有我和阿萤的回忆，不走了。”
顾卿言久久看他，没有再回话，转身离开。
此时的金陵城陷入了一片动荡慌乱之中，城中所有魂魄仿佛被解放了枷锁，不再重复做着同一件事，不再揽客吆喝，纷纷走出茶馆酒楼。
长街之上聚集着几千个飘荡的魂魄，几人赶到金陵城时，整座城已经不似最初看到的模样，而是像热浪中浮动的海市蜃楼，好似轻轻一吹就要散了。
林道清第一时间解除了温如书和沈篱的禁制，吩咐叶天流去客栈接人，叶天流领命而去。
看着天空那轮不再炽烈的日轮，林道清问顾卿言：“顾前辈，您的灵力……”
“这是我的最后一丝真元。”顾卿言答道，“燃尽后，这里就不存在了。”
江临立刻问他：“那你们何去何从？”
“如你所言，我会净化这座城，带着莺莺和阿萤离开入轮回。”
林道清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卿言，试探道：“顾前辈，其实保住你一丝真元，你仍有机会重塑肉身，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再登仙境。”
“师伯，你是说真的吗？”江临一听，喜上眉梢。
林道清点头道：“没错，若是就此转入轮回，再世为人后能不能有先天灵根再入仙门修道，这都不好说，就看顾前辈自己怎么决定了。”
“你们不必再问我，我心意已决。”
顾卿言闭着眼缓缓握紧手中金钗，一缕缕的黑气从他指缝溢出，再展开时手里的金钗化作了柳莺莺的半透明的魂魄，闭着眼安静的躺在顾卿言的怀中，江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聚拢了颗颗淡金色的光点，有大有小，像是金珠一般浮在空中，一直围着自己转，甚至还会贴到他脸上。
顾卿言难得露出一丝笑来，“阿萤在与你告别。”
“阿萤？”江临抬起身去触碰那些珠子，在大颗的珠子里他可以看见一些阿萤的回忆，江临甚至看见了阿萤视角里的自己，他正拿着两串糖葫芦笑着问她的名字。
阿萤的声音若有似无得在江临耳边响起：“郎君，我要走了，谢谢你圆我一场梦，我知道你对我无意，但我仍是喜欢你……我以为我想要的是心爱之人买糖葫芦给我，我现在知道了，我只是喜欢你买糖葫芦给我。”
江临伸手去碰，却穿了过去。
空中的日轮迸发着强烈的光芒，吸引着魂魄们不由自主的向它靠拢。
叶天流带着温如书和沈篱赶来，空气中的气流已经逐渐灼热起来，整座城就像随时会爆炸，令人呼吸不畅。
温如书一见江临便小跑过来，“小师兄，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感觉整个城都要烧起来了。”
“回头和你说。”江临安慰她几句，回头顶着热浪冲着顾卿言大声道：“顾前辈！你们要走了吗？”
顾卿言脚下已经隐隐发光，悬浮于空中，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身影，逐渐开始模糊。
顾卿言垂眸看着江临，他能感觉到灵力正急速的从体内流走。
一把玄铁剑自沸腾的空气中化出形来，“凌天，你是来送我的吗……”顾卿言轻抚剑身，随即对着江临说：“我愿把凌天交给你，里面有我留存的一枚紫莲金印，关键时候你或许用得上。”
凌天嗡鸣声愈响，整个剑身都在抖动，似在哀鸣似在道别，随后剑身破开热浪缓缓落到江临面前，江临见状伸手去接，凌天便安静的躺在他的双手之上，果然见到剑心之中一道紫色莲花印记闪了几下金光又隐入其中。
叶天流默默走到江临身边，见他发愣似的目睹阿萤的魂魄点点滴滴逐渐散去，提醒道：“你出发前不是从师父那里拿了不少宝贝，师父好歹是已在元婴后期，给你的可都是好东西。”
“你提醒我了！”江临一拍脑袋，临走前他还把陆灵越的私人库房搜刮了一通。
江临钻进貔貅袋内埋头翻找，没错，他记得有个青铜古灯……
终于，堆积如山的宝库里，找到了那盏覆盖着斑驳蚀痕的、其貌不扬的青铜灯——聚灵灯。
江临高举着聚灵灯，冲着顾卿言喊道：“顾前辈，这是聚灵灯！只要存一缕残魂便可点燃灯焰，不断收集完整的魂魄可再造肉身 ！只是……这灯一次只能收集一人，我……”
顾卿言闻言，竟是微微出神，看了看怀着的柳莺莺，两人虽未说话却是心领神会，顾卿言嘴角浮起释然的笑，扬起手将阿萤还未消散的最后一片残魂引到手中，幸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凌天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载着江临飞到他们身边。
顾卿言小心翼翼的笼着手将掌心微弱的荧光放入灯芯处，灯芯无声无息的燃起，刹那间似有温润流光自上而下的在灯身上划过，所到之处不再斑驳腐朽，而是绽放出朦胧光晕，显出上古神器真正的模样来。
“成了！顾前辈！阿萤在里面了！”江临在一片柔和光芒中笑起来。
顾卿言见他笑中有泪，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垂眼看了看地上几人，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在江临耳边说道：“江临我要提醒你，这秘境里闯入了一个化神以上的高手，他虽隐去了修为气息，我仍能感受到这股灵压暗中流动，今后你要留心，阿萤就交给你了。”
江临告别顾卿言，小心护着聚灵灯将其收回貔貅袋内，回到地上，空中日轮燃尽最后一丝光芒，收走了城中所有孤魂。
大家脚下亮起蓝色的光圈，光圈逐渐扩大形成一个黑洞，大家还未做好准备便齐齐掉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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