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谁能主刀？
这一忙，就像掉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旋涡。
伤员源源不断地送来，受到的伤害也五花八门。
杨怀潋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一台接一台地做着手术。
窗外天色早已黑透，又渐渐泛起一丝灰白。
就算有了另外几位医生分担，她也依旧忙到凌晨四点。
杨怀潋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缝线。
器械护士接过器械的瞬间，她几乎是靠着惯性才没有直接坐下去。
杨怀潋扶着手术台边缘，慢慢直起腰，腰椎传来一阵尖锐的酸麻。
她摘掉口罩，露出下面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
玛丽护士长看着杨怀潋几乎站不稳的样子，走了过去。
“去休息。”玛丽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现在，立刻。”
杨怀潋还想逞强，嘴唇动了动：“我…还行。还有伤员…”
“你的手还稳的住吗？”玛丽打断她，平静的质问，“我不希望你在下一个病人的身上出事故。”
杨怀潋强撑的那口气一下就泄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轻微颤抖的手，沉默了。
玛丽说的对。
“…好。”她哑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她没有力气回家，也怕路上耽搁时间。
于是她对玛丽说：“麻烦六点半到三号诊疗室叫醒我。”
玛丽点点头，陪她回了诊疗室，甚至还帮她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杨怀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走到床边，连白大褂都顾不上脱，重重地倒在了那张硬邦邦的小床上。
眼睛一闭，就像被切断电源了一样，直接就失去了意识。
仿佛刚闭上眼，敲门声就响了。
林护士端着一杯热牛奶和一笼热包子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歉意：
“杨医生，已经六点半了。玛丽护士长刚去休息，她吩咐我叫醒您。”
玛丽本来就年纪大了，精力没年轻人好。但她居然还能撑到天亮，等林护士来交班才舍得去休息。
食物的香气立刻唤醒了杨怀潋的胃，她挣扎着从浅眠中醒来。
脑子懵懵的坐起，杨怀潋这才想起，忙了一天一夜，自己昨天才只吃了个早饭而已！
“谢谢。”她接过早餐，声音沙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她用冷水狠狠扑了把脸，暂时驱散了睡意。
深吸一口气，杨怀潋重新扎好头发，穿上白大褂，推门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难道说…她还没睡醒？
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凌晨四点还稍显空旷的大厅和走廊，此刻又被填满了，全是穿着破烂军装的伤兵！
伤口都只经过了最基础的包扎，绷带上全是渗出的鲜血。
只有几个住院医和护士，在给伤员们做初步的清创和换药。
但需要手术的重伤员还在排队等着。
杨怀潋叫住路过的护士：“这些伤员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护士快速回到：
“送来好一阵了，可能有一个小时吧…夜间偷偷后送过来的。玛丽护士长说你们上不了台，让我们叫了李医生来…”
哪有主刀医生能上台啊？
布莱克是个法国人，他只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没必要跟他们似的死命干。
其他几位熬了通宵的医生，可不一定能稳的住手。
即使上台，也极容易出事故。
现在恐怕和她一样，累瘫在某个角落里补觉。
杨怀潋叹了口气，认命地卷起袖子，正准备走向最近的一个重伤员。
“杨！”
听到有人叫她，杨怀潋回头，看到杜兰德主任带着两个人，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他看着精神状态还行，应该昨天睡的还可以。
看的杨怀潋有些羡慕。
“把这些手册，分发给每一位医生和护士。”
杜兰德指挥人将箱子放在护士站旁边，箱子里是崭新印好的《广慈医院综合医疗手册第一版》。
然后他才转向杨怀潋，目光扫过她依旧苍白的脸，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你看起来需要再睡二十四小时。”
“我还撑得住，主任。”杨怀潋摇摇头，指了指满地的伤员，“情况不允许。”
杜兰德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压低了些声音：
“我昨天参加了工部局和红十字会组织的紧急会议。他们…效率低下，争论远多于实际行动。”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箱手册，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嘲讽：
“你的分诊理论和流程，我提交上去了。但很遗憾…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足够重视，被采纳作为统一标准推广。他们更倾向于各医院‘自主应对’。”
虽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但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杨怀潋叹了口气：“没关系，谢谢您，主任。”
杜兰德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管他们了。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这套方法，在广慈，在我的外科，必须严格执行下去！”
视线再次对上杨怀潋布满血丝的双眼，杜兰德皱了皱眉头，还是没忍住：
“你昨天到底休息了多久？这样子不像能主刀，上手术台是对病人不负责。
你先去查房醒醒神吧。不用担心，手术室现在有我。”
杨怀潋下意识地想反驳。
大厅里那么多伤员等着，她怎么能去干“轻松”的活？但她张了张嘴，却没立刻说出话。
因为以她现在的状态，进行精细操作确实风险太高。
“您说得对，主任。我现在不适合主刀。”她爽快的地承认了这一点。
主刀确实不行，但让她完全去休息，她也根本坐不住。
“但查房…现在不是最紧急的工作。大厅里这些伤员，需要紧急清创和初步处理，这些工作我可以做。”
她看向杜兰德，眼神中重现出杜兰德无法拒绝的光芒：“我保证，一旦感到无法支撑，我会立刻停下来。”
杜兰德打量着她，看出她眼中的坚持。
他知道强行让她去休息，只会让她更焦虑。处理相对简单的清创工作，确实能发挥她的经验优势，又避免了出事故的风险。
他最终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好吧。就按你说的做。但记住你的保证，你不是机器。”
“明白。”杨怀潋应道，心里松了口气。
她立刻转身，不再浪费时间，快步走向护士站：“给我准备换药包和生理盐水！我马上开始清创换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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