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章.别乱跑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党雷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乔熙微凉的手，在寂静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市委家属院那气派森严的小区门口。

乔熙的脚步微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抬眼看向党雷，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天真：“不进去么？”

党雷身形一僵，眉头下意识蹙起：“为什么要进去？”

乔熙的笑意更深了，那双因生病而略显疲惫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狡黠探究的光，像只发现了秘密的小狐狸：“你那位……未婚妻的家，不是在这儿么？”  她故意加重了“未婚妻”三个字。

“小熙！”  党雷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紧张，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我跟她从未见过面！那都是过去长辈的一厢情愿！”

乔熙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脸上绽放的笑容明媚灿烂，带着点小小的得意，那神情，竟与她当年在大学里被党雷拒绝后，强撑着骄傲离开时的模样如出一辙：“我知道啊！”  她尾音上扬，像只成功惹恼了大猫的小猫。

党雷被她这笑容刺得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重新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带着点不容挣脱的意味，声音低沉而带着后怕：“别闹！别再……跑丢了。”

这句“跑丢了”，承载着五年寻而不得的阴影。

乔熙任由他握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化作一种平静的审视，她仰头看着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那位前市长……为什么非要你娶他的女儿不可？”  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乔熙……”  党雷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和不愿深谈的抗拒，下颌线绷紧。

乔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悦。她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抬起手，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紧绷的脸颊，语气带着点调皮的探究：“我就是好奇嘛……我们党局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的‘优点’，值得人家这样托付？”  她故意曲解着“优点”的含义。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深冬的寒意。

党雷仿佛找到了台阶，立刻抬手，将她卫衣宽大的帽子拉起来，严严实实地罩在她头上，挡住了吹向她脸颊的风，声音透着关心：“起风了，别着凉。我们回去。”  他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带着她转身，结束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一路沉默地走回乔熙家楼下。乔熙在单元门前站定，抬头看他：“你……真不回去了？”

党雷摇头，语气带着点疲惫的固执：“不想回。”

乔熙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叹了口气：“你熬了好几个大夜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党雷却低下头，用下巴在她戴着帽子的发顶上眷恋地蹭了蹭，声音低沉而温柔：“不走了。守你一宿。”  简单的几个字，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感。

回到家，乔熙坐到电脑前，强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工作。党雷没有去睡，而是跟着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一只手臂自然地搭在乔熙身后的沙发沿上，虚虚地拢着她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生病了还这么拼命？”  他看着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语气带着心疼。

乔熙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头也没回：“年底了，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拖垮整个项目组的进度。”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透着股倔强。

他看着乔熙专注敲击键盘的侧影，沉默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悬在心头的问题，声音低沉而认真：

“小熙……五年前离开淮西，真的……只是因为去港大读研吗？”

乔熙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停在了一个未完成的账目后面。几秒钟的沉寂，空气仿佛凝固。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看着屏幕，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爸爸去世了……我去港大读研。”  她给出了最表面的理由。

“你父亲……？”  党雷的声音带着谨慎的试探，身体微微前倾，“是……生病？还是意外？”

乔熙的目光依旧落在冰冷的屏幕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深刻的、近乎审视的试探，看向党雷。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揭开沉重伤疤的决绝：

“自杀。”

她顿了顿，紧盯着党雷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捕捉最细微的反应，补充道：

“我妈坚持让我离开淮西……是怕我……再受伤害。”

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乔熙点了确认发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慢慢转过身，看向一直安静守在身边的党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

党雷没有追问。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颈，将她的头温柔地按向自己坚实的肩膀。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抚平一切的力量：“乔熙……别怕。以后，有我。”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也或许是感冒药开始发挥作用，靠在党雷温暖安稳的怀抱里，乔熙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轻轻蹭了蹭他的肩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在他无声的守护中沉沉睡去。

清晨，乔熙是被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响动唤醒的。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薄被。循声望去，党雷高大的身影正有些笨拙却认真地在她的小厨房里忙碌着，锅里似乎煎着什么，香气隐隐传来。

“哟，”  乔熙倚在门框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调侃道，“党局长亲自下厨做早饭？我这待遇是不是超标了？”

党雷闻声回头，看到她已经起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醒了？正好，吃饭吧。一会儿送你上班。”

乔熙快速洗漱收拾，特意化了点淡妆，遮掩住连日病容带来的苍白。镜子里的人，总算恢复了几分职场精英的干练神采。

党雷的车稳稳停在银行大楼附近一个相对不显眼的路口。他侧过身，帮乔熙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眼神专注：“下班别乱跑，我来接你。”

“嗯。”  乔熙点头应下，推开车门，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步履从容地走向银行大门。

然而，那辆低调却难掩特殊气场的黑色红旗车，以及从副驾驶下来的乔熙，还是精准地落入了午休时分、站在窗边闲聊的几位同事眼中。瞬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快看！乔熙！从一辆黑色红旗上下来的！”

“我的天……那车牌，一看就不是普通领导的车！谁啊？”

“啧，难怪呢！听说她之前连市局办公室那位赵主任的追求都给拒了！”

“嘁，装什么清高！你们忘了她当初是怎么从底下小网点调上来的？还不是靠……”  后面的话被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酸溜溜的嫉妒。

乔熙对此浑然不觉，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工作中。等她终于处理完紧急事务，抬头看表，离下午上班打卡只剩不到二十分钟。她匆匆下楼，在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个饭团，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小口小口地吃着，争分夺秒地补充体力。

这时她才看到手机上有一个党雷午休时打来的未接来电。她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无人接听”提示音。

她一边咬着饭团，一边努力回忆昨晚模糊的片段。只记得自己靠在他怀里，说着说着话，意识就沉入了黑暗。至于他是怎么安顿好她，又是怎么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她早上匆匆忙忙，竟忘了问。一丝淡淡的暖意和微妙的歉意，悄然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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