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修女
“我亲爱的，一想到你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我的心就无比难受。那些野蛮的波兰人，简直是疯了心！”玛格丽特丰腴的手搭在我身上，旁边几个不认识的女人也挨个凑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太吵了没听明白，只听见离我耳边最近的声音说道：“上帝保佑，你和赫德里希上校能平安归来，真是天大的幸运。”
小赫不喜欢我手上戴的鸽子蛋般大的钻戒，如果我用这只手去摸它，他就会溜得飞快，换另一边手摸它才会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这只小家伙倒是被养的很娇气，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安娜贝莎和乌苏拉尔……太惨了，谁能想到他们……”
“不过，扎科帕奈的温泉倒是养人，”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王小姐，你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呀，似乎根本不受这场灾难的影响呢。”
容光焕发？可能是有化妆的缘故吧，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今天穿的这条淡蓝色的丝绒连衣裙，而且我还往头上斜扣了一顶带白色面网的钟形帽，安妮说这很漂亮，很适合我，我知道她是不会骗我的。
回到华沙后，玛格丽特就组织了这场沙龙，安妮说她的意思是要慰问一下我，安抚一下我的心情。而我看就是打着这个名义，把一群闲来无事的女人全部召集在了一起，陪她玩。
“我现在是真的不敢乱跑了，前几天我的车队刚经过诺维塔格，那里的检查简直严得让人窒息！那些士兵的眼神……你知道吗，我感觉我随时可能被他们当成可疑分子拖下车。”
“是啊，现在连柏林来的慰问品都越来越难运了，”另一位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手指摩挲着自己婚戒上的钻石，“他们到底把那群野蛮人抓干净了吗？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做事情？”
不知谁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说，既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那至少今晚要抓住点能抓住的东西，对吧？”
“哦，亲爱的海伦娜，你总是这么敢说！”玛格丽特掩着嘴笑了起来，我倒没听出这句话有哪里胆大：“哎呀，偷偷告诉你么……我那位回来之后简直像个急需证明自己还活着的……那股劲儿，简直要把人拆了。”
这位陌生的小姐又开始抱怨她的情人如何厌恶束缚，如何只图自己痛快。
“他每次都不愿意听我的话，”这位金发小姐的表情扭曲成一团，“你知道这多让人心烦吗？每次都要逼着我只能一次次吞服……”
“你吃的是什么药？柏林军方医院流出的那种？”
“是呢，虽然伤身体，可总比在这个时候摊上一个孩子好。你想想，现在这个世道，谁敢生？”
“药对身体伤害太大。我用的是一种胶圈，虽然用起来麻烦点，但是效果很好，而且对身体没那么大的副作用。你们看，”一位小姐压低声音，略有些神秘的说道：“它是一个小小的胶圈，你需要……”
女人们聚精会神的听着，除了索菲娅。
她除了跟着附和几声，眼神偶尔会飘到我身上，盯着我看一会，接着又瞥开。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没用过，也没吃过避孕药。”一个女人幽幽地说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眼神里流露的是羡慕或好奇。
“真的吗……天呐，那你……”
那女人平静地说：“他带我去做绝育手术了。”
………
怀里的小赫原本趴着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醒来。
我把一直垂着眼睛站在不远处的安妮叫了过来：“把小赫抱去休息吧。”
我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径直走到了阳台。我取出一支烟，点燃，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街道上偶尔驶过的军车。
索菲娅跟了出来，她靠在我旁边，目光专注的看向街道。
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索菲娅扭过头来看着我：“王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也许她指的是我在扎科帕奈发生的事情。
我没看她，淡淡说道：“袭击。”
“你没忘记十二月二十五……”
“没有。”我打断她，她这样反复确认好让人心烦。
索菲娅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你从那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哪变了？”
她似乎语塞了，久久不言。
我将香烟抵在栏杆上掐灭，转而问道：“你是怎么避孕的？”
索菲娅似乎愣了一下：“吃药。”
“这种东西从哪里可以弄到？”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回去，片刻后拿着皮包回来，借着阴影，将一小包蜡纸封着的东西和几个锡纸方块塞进我手里。“药，和这个。”
我将东西全部塞进口袋里，对她扯出一个微笑：“谢谢。”
傍晚，约阿希姆来接我离开。我现在已经不住在原来的房间了，赫德里希在归来那夜就提出要我搬去他的住所，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回到小别墅里。我踢掉高跟鞋，倒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而安妮就这样远远站着，没有靠近我。
我躺着放空，看天色从昏黄沉入墨黑。也根本不觉得饿，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躺在这里好冷……周围静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引擎声，车门开合，皮靴踏地。
在他推门进来的刹那，我立刻从沙发上弹起，赤着脚飞奔过去，撞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带着寒气的军大衣。
“宝贝，”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吃晚饭……”
他话没有说完，我立刻踮脚，吻住所有言语。片刻后，他用力回吻我，我们踉跄着移动，撞开琴房的门。他将我重重抵在冰冷的的柜子上。
他手探进我的衣裙，呼吸粗重起来，我的手指插进他梳理整齐的金发里，将它们弄乱。他将我抱上琴键，贝森朵夫发出一阵不和谐音，接着，他将我的衣裙推至腰间，而他自己却连军装都还未脱下……
………
意志涣散时，我忍不住说：“你掐死我吧……求求你……”
或者每个晚上，和他紧密贴在一起之时，这些呓语都会让我有一股无名的兴奋。
“用皮带……我不想活了……”
“我就是个婊子，你弄死我吧……快……”
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堪入耳，倒是赫德里希，他就那样靠在床头，指间一点猩红明灭，我依偎在他身侧，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宝贝，你怎么了？”他问我。
我闭着眼，轻声说道：“什么……我没事啊。”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个医生来看看？”
我扭捏了一下：“来看什么呢？我又没受伤。”
他摁灭烟，捧起我的脸，在昏暗中凝视我：“你是不是太想家了？”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家？我的家在哪里啊？
我垂下眼睫，幽幽地问：“你要让我走吗？” 其实我想问是不是要放我走，但不敢，怕他察觉出什么。
他没有回答，手指摩挲我的脸颊，目光深沉：“我早就让人找过你的家人。他们都在中国。”他顿了顿，“如果你实在太想他们，那就写信，把他们都接过来。”
接过来？我的心无比黯然：“接到哪去？华沙？”
“中国……”他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想中国这会的局势，半晌后又说道：“接他们到瑞士，我在那里有处产业。等空了，就陪你去看他们。”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许久。他为什么要做这些，意义是什么？为我着想，让我开心吗？
我现在算他的什么？妻子？绝无可能。女朋友？哦，得了吧。
换作以前，或许我会直接问他，但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收敛心神，指尖在他胸膛画圈，语气娇俏：“你是不是很了解我的过去？那你说，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有意调查你的过去。”他手指穿过我的长发：“但以前的你是个很谨慎的人，很多地方，我都无从下手。”
我轻笑：“连你都查不出来呀？看来啊，我这辈子也没办法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了。”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低沉平稳：“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柏林的圣心修道院。你的玛丽婶婶把你带到我面前来，向我介绍了你。”
“玛丽婶婶是谁？”
“玛丽修女，长着跟你一样的东方面孔。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她说你会替神父主持宗教仪式，所以向我引荐了你。”
王逐云……原来这么早就见过他，果然如我想的那样。不过，我现在对这些事情也不大感兴趣。
我沉默了一会，重新躺回他怀里，低声说：“那你告诉我潘诺朽那件事情，那天晚上，在柏林酒店发生了什么事情。”
“校官聚会。那天原本有事去不了，”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一丝冰冷的东西，“但很奇怪，所有事情在那天都被解决了，于是我就赴约了。”
我嗯了一声，意思让他接着说下去。
“之后就是，潘诺朽突兀的冲我开枪，而你……”他的手抚上我肩胛下那道浅疤，轻轻摩挲。然后，顺着攫住我一边的胸脯，我惊呼了一声，幽怨地瞪着他。
“那你说说，”他的手带着惩罚和挑逗，缓缓下滑，唇贴着我的耳廓，气息灼热，“你要杀我，又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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