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佛堂暗语
雨丝裹着寒气撞进佛堂门，陆渐尘扶着兰音跨进门槛时，裤脚已经浸得发亮。他左眉骨的浅疤被湿气浸得发痒，却不敢伸手挠——兰音的乌木杖正轻轻搭在他腕上，那是两人约定的“警戒”信号。佛堂里的香烧到一半，烟缕在梁下扭成细蛇，供桌后的壁画褪成淡墨，飞天的裙裾沾着几星蛛网，倒像浸在雾里的旧梦。
“两位施主，喝碗姜茶暖身吧。”
蒲团上的老住持睁开眼，目光像晒过太阳的棉絮，软却暖。他穿件洗得发白的僧袍，袖口补着青布补丁，手里转着串断了一颗的佛珠，每颗珠上都刻着极小的波浪纹。兰音侧着头，耳坠上的银风铃晃了晃——她听见住持的心跳，像佛堂外的青石板，稳得没有半点涟漪。
“多谢大师。”陆渐尘接过粗陶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悬着的心稍稍落了点。姜茶里放了两颗蜜枣，甜意裹着辛辣滚进喉咙，他想起灵鳌岛师娘煮的姜茶，也是这样的味道。兰音捧着碗，鼻端动了动，轻声说：“大师的茶里，有海桐花的香。”
住持笑了，皱纹在脸上叠成莲花：“姑娘好灵的鼻子。这茶是用后园的海桐叶煮的，当年有位石施主来此，说这味道像灵鳌岛的海风。”
陆渐尘的手猛地攥紧碗沿。石施主——师公石渊的名号！他抬头时，瞳孔里映着住持的佛珠，那串珠上的波浪纹，竟和灵鳌岛弟子腰间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兰音似乎察觉到他的异动，乌木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没有恶意。”
“石施主临走前，留下一样东西。”住持从僧袍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拆开，露出串完整的佛珠——每颗珠子都泛着温润的玉光，刻着更繁复的波浪纹，串线是用海麻织的，还带着股咸咸的海味。“他说，若有朝一日，有个左眉带疤的少年来寻，就把这个给他。”
陆渐尘接过佛珠，指腹摩挲着珠子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师公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那玉佩的龙纹里，也藏着这样的波浪。他抬头看向住持，声音里带着颤：“师公……他还说什么？”
“他说，‘佛眼观海，潮落昆仑’。”住持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像说给佛听，又像说给空气，“那串玉珠里，有灵鳌岛的根。”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兰音的耳尖猛地颤了一下——她听见三匹马，蹄铁上沾着灵鳌岛的海盐味，马背上的人呼吸粗重，腰间的刀鞘撞在马鞍上，发出熟悉的“喀嗒”声——是东岛的追兵！陆渐尘瞬间绷紧身体，伸手去摸腰间的铁剑，却被住持按住手腕。老和尚的手像块温玉，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跟我来。”
佛堂后墙的供桌下有块活动的青砖，掀开后是道窄楼梯，直通地下密室。潮湿的气息裹着霉味涌上来，兰音的乌木杖敲在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响。陆渐尘扶着她往下走，指尖碰到墙壁上的刻痕——是波浪纹，和佛珠上的一模一样。
密室的墙上嵌着盏铜灯，灯油烧得昏黄，照见满墙的壁画。陆渐尘瞳孔骤缩：壁画上画着个穿青衫的男子，骑在巨大的鳌鱼背上，手里捧着卷书，书页上刻着星星点点的纹路；男子的对面站着个穿白衣的女子，怀里抱着把琴，琴身刻着“忘忧”二字——那是兰音的琴！
“这、这是……”陆渐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兰音的手指轻轻抚过壁画上的琴，银风铃发出极轻的响：“我能感觉到，琴身上的纹路，和我的‘忘忧’一模一样。”她转身看向陆渐尘，掌心摊开——从佛珠里掉出片极小的玉片，刻着半幅星图，边缘还沾着点血痂，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抠下来的。
头顶忽然传来靴子踩在青砖上的声音。
陆渐尘攥紧玉片，把兰音护在身后。他听见东岛弟子的喝骂声：“老和尚，看见两个外人没有？”住持的声音依旧温和：“阿弥陀佛，贫僧今日只见过挑水的小沙弥。”紧接着是刀鞘撞在供桌上的响，有人啐了一口：“穷酸佛堂，能藏什么人？走！”
马蹄声渐渐远了，密室里的铜灯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壁画上，正好叠在青衫男子和白衣女子的位置。兰音摸着玉片上的星图，轻声说：“这星图……我在‘周流八劲’的古籍里见过，是昆仑山脉的星象。”陆渐尘摸着壁画上青衫男子的脸——那男子左眉骨也有道疤，和自己的位置一模一样。
“大师，这壁画上的人……”
楼梯上传来住持的脚步声，老和尚手里捧着个纸包，油纸外面沾着雨珠：“那是百年前的传说了。有人说，青衫男子是西昆仑梁萧，白衣女子是谷缜的后人；也有人说，他们是佛堂的护法神，守着东海的秘密。”他把纸包塞进陆渐尘手里，里面是两块桂花糕，还热着：“石施主说，若你们来了，就告诉你们——佛珠里的星图，要和‘忘忧琴’的琴槽对在一起，才能看见完整的路。”
陆渐尘捏着纸包，桂花的甜香混着海桐花的味钻进鼻子。他抬头看向住持，老和尚的佛珠还在转，断珠的位置对着密室的门，像在指什么方向。兰音忽然笑了，耳坠的风铃响得清脆：“大师，你早知道我们会来，对不对？”
住持没有回答，只是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佛堂外的雨还在下，打在青石板上，像谁在敲一面旧鼓。陆渐尘扶着兰音走出密室时，看见供桌上的香已经烧到尽头，烟缕直直往门外飘，像在引着什么方向。
兰音把玉片放进琴槽的瞬间，琴身发出极轻的嗡鸣——星图的另一半从琴槽里浮出来，和玉片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组成幅完整的昆仑星象。陆渐尘摸着星图上的北极星，忽然想起师公临终前的话：“阿尘，若有一天你要找什么，就往星子最亮的地方走。”
风卷着雨丝撞进佛堂门，陆渐尘把佛珠戴在腕上，指尖触到珠上的波浪纹，像触到灵鳌岛的海风。兰音的乌木杖轻轻搭在他腕上，这一次，是“安心”的信号。他抬头看向门外的雨幕，青石板上的水洼里，映着两颗星子，亮得像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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