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我送你回去
江聿的话明明只有两个字，周姝却觉得仿佛听到了很多话。
人最怕崩溃时的关心，她也不例外。
周姝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她摇摇头。
“江聿……”
黑马借着月色跑得飞快，马背颠簸的节奏像钝刀割着神经。
喉咙忽然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怕一开口，那些压抑了太久的东西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收不住了。
可江聿不是该听这些话的人。
周姝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
“没事，七八月的天怎么会冷。”
江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周姝不需要可怜。
黑马继续向前奔跑，等停下来时，周姝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是会用木梳沾水帮她梳头。
“小姝啊，头发要梳顺了，日子才能顺当。”
可她的日子，从来就没顺过。
周姝曾经以为，离开西省去了沪城，只要足够努力，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事实是，她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从一个无能为力的境地，跳进了另一个更无能为力的境地。
江聿先一步翻身下马，周姝调整了下姿势，直接跳下马来。
她按了下手中的车钥匙，黄色灯光在不远处亮起。
一辆崭新的悍马停在透水砖上，周姝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去拉开驾驶座的门。
“我会尽早把车还回来的。”
她抬脚踩在侧踏上，正要探身上车。
突然腰间一只手抱了过来，直接调转她的方向，抱着她站在后座门前。
江聿打开后座车门，两只手握在她的腰上，稍稍用力，直接将她半举着送到车椅上坐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周姝下意识两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却又很快分开。
江聿背对着月光，周姝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
只看到他抬手拉开冲锋衣的拉链，将衣服脱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带着江聿体温的外套瞬间包裹在她的身上，脱下外套后，周姝才发现他里面穿着的是件短袖。
刚刚抱过她的手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的手臂看起来要比她的腿还粗。
江聿今晚应该是做好了准备骑马，手上还戴着半指手套防止勒伤。
给她披上衣服后，江聿站在车门前，低着头摘下手套。
“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回去。”
周姝一愣，“西省距离这里七百五十公里，开车要八个多小时。”
“我知道。”
江聿从她手中抽出钥匙，直接合上车门。
他坐到驾驶座上，仪表盘的微光照在他脸上，江聿已经将车子倒了出来。
“所以我才送你。”
他转过头来，“把导航设置好，你就闭上眼睛睡觉，睡醒了就会到。”
周姝没有犹豫，她打开车门跳下去，直接坐进副驾驶。
“设置好导航，就去后面休息。”
江聿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依旧冰凉。
他安抚性得摩挲了几下，却没再多说什么。
江聿从头到尾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她的要求只需要提出，他就能在下一秒执行。
这种行动力，周姝从没在闻斯越身上见到过。
她甚至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这太单薄，不足以回馈江聿做的事。
周姝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微微发颤，或许是怕她冷，江聿先打开了空调。
“去睡吧。”
“这样就好。”
江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顺着语音提示调整了方向。
仪表盘的微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
窗外的景色在后退，周姝披着他的冲锋衣，身上温度渐渐回暖。
七八月的天，怎么着都不该觉得冷。
但那通电话，让周姝四肢冰凉。
提着的心随着行进的车子慢慢落下，她靠着车椅，疲倦感涌了上来。
“直到上高中前，我都一直跟着我奶奶生活。”
“我第一次离开西省，就是跟着我爸妈去了沪城。”
周姝当时要学的东西太多，根本没时间回西省，一直到考上大学的暑假才回去一趟。
后来上了大学和闻斯越在一起，事情变得越来越多，最长两年没和奶奶见过面。
“我奶奶身体不好，没什么重病，但一些老毛病也让她总是身上疼痛。”
“她前天崴了脚，肿得连床都下不去，可我今天才知道。”
“我太久没回去了，我现在只想去看看她。”
“我等不到明天的航班，我就想现在回去。”
车子很快驶出草原，四周很安静，车内更是只有呼吸声。
直到她突然开始解释，才打破这份宁静。
周姝看着江聿的侧脸，她很讨厌把自己的情绪发泄给别人。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她都总是尽量去展现冷静的样子。
被接回周家的那段时间，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
看到江聿一言不发的样子，周姝下意识转移了话题。
“你那匹黑马，会有人带过去吗？”
“它认识路，自己会跑回去。”
车子终于驶入城市道路，江聿在红灯时停下了车。
他转头看向周姝，“不用担心这些，也不需要强迫自己冷静。”
“周姝，每个人都有崩溃的权利，你也一样。”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往前驶去。
导航的女音提醒着，他们还有半小时就会驶入高速。
“睡吧，你奶奶也在等你回去。”
江聿这句话彻底让周姝放松了强撑着的精神，她裹紧冲锋衣，整个人被疲倦感包围。
和江聿这几次接触，他从来没和今天一样愿意多说几句话。
周姝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个喜欢一针见血进行评价的人。
对谁都是，就算是闻斯越，也很能听到江聿还算态度温和的话。
她还以为，他这种人不会安慰人。
车内的温度正合适，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下来，周姝慢慢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大雨拍着车窗，密集的声音将她吵醒。
抢先映入眼帘的，是挡风玻璃上不断滑动的雨刮器。
周姝下意识看向江聿，“是下大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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