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年少的日光
宋暖离开医院时，漫天大雪早已停了。
长街上，除夕的热闹正攀至顶峰，灯火如织、人声沸沸，却半点暖不透她孤寂的灵魂。
这喧嚣与她，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屏障。
她脸色泛着近乎透明的白，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只能伸手扶住路边结了层薄霜的路灯杆，指节泛白才勉强稳住身形。
脑海里，系统冰冷的警告还在反复回荡。
【宿主，因你多次无视警告、还伤害任务外之人，已造成不可逆后果，上层将对你启动身体与灵魂的双重惩罚……】
宋暖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是她自己选的路，便没什么好怕的。
她松开冻得发僵的手，缓缓站直，继续孤身往前走。
身上的钝疼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终于让她克制不住地微微弯腰，一只手死死按在腰腹处。
那里像有无数虫蚁在啃噬血肉，疼得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忽然，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来，将她垂在额前的碎发染得纤毫毕现。
她虚弱地抬头，便见一辆线条凌厉的兰博基尼缓缓停在身前。
宋暖眉头微蹙，正要撑着身子离开，车门已应声打开，喻恒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朝她走近，身后的车灯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轮廓，也把那张本就出众的脸衬得愈发夺目。
宋暖看得微微一怔，连起身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你是我妹妹的朋友对吧？我们刚才见过。”
他的声音比车灯暖些，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你脸色太差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宋暖没立刻应声，只是望着他。
那双眼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眼瞳深邃，连带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像带着重量。
直到喻恒见她站不稳，伸手想扶她时，她才猛地回神，往后退了一步，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我没事。”
“小妹妹，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喻恒没放弃，指尖还停在半空，语气里多了几分坚持，“至少让我送你回家吧？”
且不说宋暖今晚帮了大忙，又是喻芷朋友，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这般惨状，还视而不见。
而且没准儿就是今晚受的伤。
这么想着，喻恒就更坚持了。
“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他补充道，眼底的真诚混着干净的气质，竟让人没法拒绝。
宋暖望着他，身上的疼意越来越清晰，她咬着牙才没让表情扭曲。
短暂的僵持后，她终于松了口：“麻烦了。”
在喻恒的搀扶下，她坐进了副驾驶。
车内是兰博基尼标志性的科技感设计，冷硬的碳纤维与金属按键透着凌厉。
唯独中控处挂着一枚小巧的宫铃挂件，与整车的风格形成强烈反差，却格外抓人眼球。
素白的铃身，坠着细巧的银链，一动就发出清泠的响。
宋暖盯着那枚宫铃，看了许久。
喻恒见她感兴趣，也想让她少些拘谨，便随口解释：“我之前有个差不多的，是绿色的，晚上不开车内灯时还会发光。”
这话让宋暖的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口，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可惜上次出了车祸，没留住。”
他说这话时，语气听着像不在意，可远处的车灯扫过他的脸，明明灭灭间，能看到他浓眉微蹙。
眼尾的漫不经心淡了些，染上一层浅淡的怅然。
那模样，哪有半分洒脱。
“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宋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车内静了片刻。
就在宋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喻恒忽然勾了勾唇，没直接回应，只道：“朋友送的，挂久了，总难免有感情。”
宋暖望着他侧颜。
远处的光透过车窗，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连带着唇线都柔和了些。
可他身上独有的气质，还是让他哪怕安静坐着，也像一幅张力十足的画。
之后的路，两人没再说话。
宫铃偶尔晃一下，清泠的声响落在安静的车厢里，让靠在椅背上小憩的宋暖眼皮轻颤。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日光下，少年抱着小提琴，额前碎发被风掀起，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
他笑得肆意，朝她挥手：“鹿见依，答应我的礼物可别忘了。”
梦境骤然破碎，天旋地转间，只剩无边无际的混沌黑夜。
她像被困在里面，找不到回人间的路。
睡梦中，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恰好落在避开喻恒视线的那一侧。
喻恒见她睡熟，正要伸手调车内温度，忽听见一声极轻的嘤咛。
“小少爷……”
他的手猛地顿住，脚下下意识踩了刹车。
兰博基尼的性能极好，急刹时并没有明显颠簸，也没吵醒睡梦中的人。
这个称呼……
喻恒看着少女苍白得近乎病态的侧脸，眼底先是震惊，随即被荒唐取代。
心底刚冒头的那点猜测，被他狠狠掐灭。
这怎么可能？
简直荒谬。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重新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在夜色里前行。
等宋暖悠悠转醒时，车子已停在熟悉的高档小区门口，副驾驶旁的座位空着，喻恒不在车里。
她推开车门下车，便见他倚在车身上，身姿高挑挺拔。
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让那眉眼在月色下更显深邃。
眼尾的弧度、鼻梁的阴影，连带着抿烟时紧绷的下颌线，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性感。
宋暖的眼底，悄然爬上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他现在……都学会抽烟了？
喻恒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掐灭了烟头，指尖捏着烟蒂。
“本来打算，抽完这根再叫醒你的。身体还不舒服吗？”
宋暖摇摇头，“谢谢你送我回家，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宋暖停住脚步，缓缓回头：“还有事吗？”
喻恒朝她走近一步，月色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眼神照得清晰。
带着点探究，又有些不确定。
他微微眯起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那张本就极具存在感的脸，此刻因距离拉近，更显压迫感。
“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的靠近，加上这句试探，让宋暖的身体瞬间紧绷，双手在身侧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可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回视他：“是吗？可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月夜下，喻恒忽然低笑一声，脚步又近了些，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少框我。”
宋暖的心跳骤然加快，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慌乱里藏着几分恐惧，又有几分别的情绪。
两人身高差明显，喻恒微微弯腰，与她平视。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回忆的温度：“你是宋煜的妹妹吧？我们分明见过的，你十二岁生日那年，我给你送了只很大的熊。”
宋煜那个妹控，以前总在他们几个兄弟跟前念叨妹妹，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
现在结了婚，又成了妻管严，天天把老婆挂在嘴边。
至于宋暖的十二岁生日，是他第一次见她，之后便再没去过。
因为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整整七年。
听了这话，宋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可心头却莫名涌上一股空落落的情绪。
让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添了几分落寞：“抱歉，太久远了，我记不清了。”
“无妨。”
喻恒直起身，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快回去吧，你们小区应该有医疗站，记得去看看。”
他没提陪她去，怕太过唐突。
“好。”
但她终究没去医疗站，只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进了电梯。
这边的楼层全是一梯一户的配置，私密性很强。
宋暖刚走出电梯门，一口鲜血便从她嘴角涌出，溅在她苍白的脖颈和衣领上，红得刺眼。
她的身体软软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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