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雎鸠引谜
晨光斜斜切过汀兰院的菱花窗,青石板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官窈对着菱花镜绾发,腕间银质雎鸠手链“嗒”地滑下来,刚巧撞上发间新插的珍珠步摇,叮铃一声,碎响落在空荡的妆镜前。
春桃捧着件月白暗纹褙子进来,裙摆扫过门槛时顿了顿,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小姐,真要单独去见彭侯爷?这万一……”
“没有万一。”官窈伸手接过褙子,指尖划过衣襟上的针脚,密得像春蚕食过的桑叶,“账本是扳倒漕运使的要害,也是攥住秦淑的把柄。彭君逑要它,我要他的势力护着母亲——这笔账,算得清。”她转头看向春桃,眼尾透着股韧劲,“昨儿秦淑派人偷账本没得手,今儿准有后招。清雅阁这趟约,是交易,更是探底。”
临走前,官窈特意绕去静云轩。沈氏靠在软榻上,脸色比前几日润了些,王大夫新配的解毒汤喝了三天,乌头毒带来的晕乎劲总算退了大半。见女儿进来,她连忙招手,枯瘦的手攥住官窈的腕子,摩挲着那串手链:“窈儿,昨儿你给的那西洋镜,可真新鲜,照人连鬓角的碎发都清清楚楚。”
官窈心里一暖,那是她用母亲私库里一支赤金镯子换的,特意嘱咐春桃说是“京里刚淌进来的新鲜玩意儿”,就怕沈氏察觉她在动自己的体己。她挨着榻边坐下,把母亲的披风往颈间拢了拢:“您喜欢就好。今儿我去见位故人之子,晚些回来陪您用膳。”
旁边侍立的张妈妈端着温茶过来,手却抖得厉害,茶盏沿儿的水都晃出来几滴。自打那日被官窈戳穿下毒的事,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会儿见官窈对沈氏依旧热络,才敢嗫嚅着开口:“小姐,昨儿我去荣安堂送账本,听见夫人跟管家嘀咕……说要把您许给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
官窈端茶的动作猛地一顿,茶盖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户部侍郎是秦淑的表兄,那家三公子是京里出了名的混不吝,前世强抢民女逼出人命,最后靠家族势力压得悄无声息。秦淑这一手,是摆明了要把她推进火坑,断她所有后路。
“我晓得了。”官窈把茶盏放回托盘,语气平得像潭水,“你接着盯紧荣安堂的动静,尤其是我娘那些陪嫁商铺的消息。”张妈妈连忙应下,眼圈都红了。官窈心里门儿清,这人虽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但念着独子的安危,眼下还算是个可用的。
清雅阁坐落在京城最热闹的地段,临着湖建的,推开窗就能看见画舫游过。官窈刚下马车,就见彭君逑的贴身侍卫守在门口,见了她躬身引路:“侯爷在二楼雅间候着您呢。”踩着木质楼梯往上走时,眼角余光瞥见街角有个身影一闪,再定睛看,只剩往来的人潮——那身青绿色比甲,分明是秦淑身边的大丫鬟。
雅间里檀香绕梁,彭君逑穿件素色常服,正临窗翻着份文书,听见动静转过身,目光先落在官窈腕间的手链上,眉峰微挑:“淑容小姐果然守诺。”他抬手示意她坐,侍女跟着奉上茶,“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您尝尝。”
官窈抿了口茶,清冽的苦味刚过,回甘就漫了上来。她没心思绕圈子,指尖一翻就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账本的副本,原件我藏得妥帖。彭侯爷过目,有疑问咱们当场说。”
彭君逑打开油纸包,里面的字娟秀挺括,正是沈氏的笔迹。翻到最后几页,看见“漕运疏通费”的批注,他眉头拧成个川字:“果然跟我查到的对上了。这几家布庄看着光鲜,实则全是漕运使的钱袋子。”他抬眼看向官窈,“小姐可知,令堂为何要记这些?”
官窈心里咯噔一下——这正是她一直犯嘀咕的地方。沈氏向来不管外头的事,怎么会碰漕运这种浑水?她刚要开口,就听彭君逑接着说:“令外祖沈大人在世时,是漕运总督,当年就是他把前任漕运使的贪腐案给捅了出来。”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官窈脑子发懵。前世她只知外祖父是朝中重臣,却从没问过具体官职。彭君逑见她这模样,从怀里摸出枚玉佩放在桌上——跟他腰间挂的那款一式一样,就是尺寸小些,上面也雕着雎鸠纹:“这是沈大人当年给我父亲的信物,说日后若有难处,凭这个找沈家。”
官窈看着桌上的玉佩,又摸了摸腕间的手链,忽然就通了。外祖父和彭家是旧交,母亲记这些账,八成是受了外祖父的托付,留着当后手。而这雎鸠纹,就是两家交好的凭证。
“沈大人当年遭人陷害,贬谪路上没了,这事跟现在的漕运使脱不了干系。”彭君逑的声音沉了下来,“三皇子赵珩一直在暗地里保着这些漕运使,囤粮养兵,心思不正得很。”
官窈浑身一僵,后脊骨都凉了。前世家族被安上“通敌”的罪名满门抄斩,主谋就是赵珩。这么看来,这恩怨早在外祖父那辈就结下了。她攥紧手链,指节泛白,声音都有些发颤:“彭侯爷打算怎么处置?”
“明儿早朝,我把账本呈给陛下。”彭君逑眼里闪过丝厉色,“但赵珩势力大,得步步来。我怕他狗急跳墙,对小姐和沈夫人不利。”他顿了顿,“不如我派些人手,暗中护着静云轩?”
官窈刚要谢他,就听见雅间外闹哄哄的。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侯爷,楼下有人闹事儿,说……说小姐偷了他家的东西!”
官窈心里冷笑,秦淑的动作倒快。她走到窗边往下看,一群人围着清雅阁门口,领头的正是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身边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扯着嗓子喊:“官窈那个小贱人,偷了我的羊脂玉玉佩,今儿必须交出来!”
彭君逑脸色一沉,刚要叫侍卫把人拖走,就被官窈拦住了。“我来处理。”她理了理衣襟,转身对彭君逑道,“多谢侯爷告知实情,账本的事,就劳您多费心。”说着提起裙摆,踩着楼梯往下走。
“官窈,你可算敢出来了!”那三公子见她下来,立马凑上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快把我的玉佩交出来,不然我拉你去见官,让你这庶女的脸面彻底挂不住!”
官窈站在台阶上,目光像淬了冰,扫过围观的人群:“公子说我偷了你的玉佩,证据呢?”
“证据?”三公子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纸晃了晃,“你贴身丫鬟春桃写的证词,说亲眼看见你拿了我的玉佩!”
官窈往人群里看,春桃正被两个家丁架着,脸白得像纸。她知道春桃是被逼的,声音沉了沉:“春桃,你说实话,我有没有拿过他的玉佩?”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突然猛地挣开家丁的手,大喊:“没有!是他们逼我写的!说我不写,就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三公子没料到春桃会反水,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扬手就想打她。官窈早有防备,侧身挡在春桃前头,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前世被逼着学的那几年防身术,对付这种纨绔绰绰有余。
“你敢动手?”官窈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我是永宁侯府的小姐,你光天化日之下污蔑良家女子,还想动手伤人,就不怕我父亲上折子参你一本?”
三公子被她眼里的狠劲吓得一缩,嘴上却还硬:“你爹才不会护着你这个庶女!”
“是吗?”一个沉得像撞钟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众人回头,永宁侯官承业领着家丁赶来了,脸黑得像锅底。他刚从衙门回来,就听说自家“儿子”在清雅阁闹事儿,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正好听见这句浑话。
“父亲。”官窈松开手,屈膝行礼。三公子看见官承业,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说:“侯……侯爷,我是来讨回我的玉佩的……”
“你的玉佩?”官承业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把官窈护在身后,“我倒要问问,你一个外男,怎么会有机会让我的女儿碰你的东西?再者说,窈儿打小在我跟前长大,她的性子我清楚,绝干不出偷鸡摸狗的事!”
这时彭君逑也从楼上下来,走到官承业身边:“侯爷,我可以作证。淑容小姐今日一直跟我在雅间议事,半步都没离开过,哪来的功夫偷东西?”
有彭君逑这话,三公子的谎话彻底崩了。官承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喝令家丁:“把这混账东西绑了,送回户部侍郎府去!让他爹好好管教管教!”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官承业看向官窈,眼神里带着点愧疚:“窈儿,委屈你了。”
官窈摇了摇头:“女儿不委屈,就是不想让侯府蒙羞。”她心里明白,官承业虽说不亲近她们母女,却最看重侯府的脸面,今儿这事,他定会给秦淑个说法。
回了侯府,官承业果然把秦淑叫到书房,一顿好骂。秦淑没料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更没料到彭君逑会帮官窈说话,心里又气又恨,却只能低着头认错。
汀兰院里,春桃正给官窈揉着肩膀,声音还打着颤:“小姐,今儿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会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官窈笑着打断她,“你是被逼的,我心里有数。只是往后得警醒些,秦淑那人心眼子多,不会就这么算了。”她顿了顿,“对了,是谁带你去见三公子的?”
“是荣安堂的刘妈妈。”春桃回忆道,“她说夫人找我问话,我刚出静云轩的门,就被人捂住嘴拖走了。”
官窈点了点头——刘妈妈是秦淑的心腹,这事准是秦淑一手策划的。她刚要再说什么,就见张妈妈慌慌张张跑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小姐,不好了!夫人她……她突然咳血了!”
官窈心猛地一揪,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拔腿就跟着张妈妈往静云轩跑。一进门就看见沈氏躺在榻上,嘴角沾着血,脸白得像宣纸。王大夫正给她把脉,眉头皱得能夹碎核桃。
“王大夫,我母亲怎么样了?”官窈抓住大夫的袖子,声音都在抖。
王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沈夫人的毒本就入了骨髓,今儿不知怎么突然加重了,怕是……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
官窈走到榻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娘,您别吓我,您会好起来的,咱们还要一起看京城的桃花呢。”
沈氏缓缓睁开眼,看见女儿,虚弱地笑了笑:“窈儿,别哭……娘没事。”她想抬手给女儿擦眼泪,胳膊却重得抬不起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外祖父的书房里,书架后面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份密函……关乎沈家的清白……”
话没说完,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锦被上,红得刺眼。王大夫连忙上前施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稳住她的气息。官窈知道,母亲的时间不多了,那份密函,她必须尽快找到。
当晚,官窈趁着月色,悄悄溜进了外祖父当年住的书房。屋里落满了灰尘,显然是很久没人打理了。她照着母亲说的,在书架后面摸索,果然摸到个暗格。里面放着个蜡封的信封,上面写着“沈氏绝笔”四个大字。
打开密函的瞬间,官窈只觉得浑身冰凉。密函里把外祖父当年被陷害的经过写得明明白白——主谋竟是赵珩的生母,当年的宸妃。宸妃为了扶儿子上位,跟漕运使勾结,诬陷沈大人贪腐,害得他被贬谪途中病逝。而秦淑,竟然是宸妃安插在侯府的眼线!
原来秦淑这些年苛待她们母女,不单单是嫡庶之争,是受了宸妃的命令,要彻底断了沈家的根。官窈握紧密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得像猫步的脚步声。官窈立刻把密函塞进袖子,吹灭蜡烛,躲到书架后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黑影举着火把闯进来,四处乱看。借着微弱的火光,官窈看清了——是秦淑身边的管家!
管家显然是来寻密函的,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把目光锁在了书架上。官窈屏住呼吸,握紧了袖中用来防身的发簪。眼看他的手就要摸到暗格,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叫,管家脸色一变,赶紧吹灭火把,从窗户翻出去跑了。
官窈从书架后出来,心还在砰砰跳。管家怎么会知道密函的事?难道是母亲不小心漏了口风?她不敢多想,赶紧回了静云轩。
沈氏刚好醒着,精神好了些,看见她进来就问:“密函找到了吗?”
官窈点了点头,把密函递过去:“娘,秦淑是宸妃的人,她这些年欺负咱们,都是宸妃的意思。”
沈氏接过密函,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我就知道,你外祖父的死不是意外。宸妃心狠,赵珩更是个狼崽子,他们不会放过沈家的。”她攥住官窈的手,“窈儿,这份密函是救命的东西,你得藏好了,找机会呈给陛下,为沈家洗刷冤屈。”
“女儿知道。”官窈用力点头。她清楚,这密函不光是沈家的清白,更是扳倒赵珩和秦淑的利器。
接下来几天,官窈一边守着母亲,一边盯着秦淑的动静。秦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行事收敛了不少,不再明着找她麻烦。但官窈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天,彭君逑派来的人送了信,说他已经把漕运使贪腐的证据呈给陛下了,陛下气得拍了桌子,下令彻查。赵珩为了自保,把几个漕运使推出来当替罪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官窈捏着信纸冷笑——赵珩绝不会就这么认栽。他没了漕运这条财路,肯定会想别的法子,而她手里的密函,就是悬在他头上的刀。
傍晚的时候,春桃从外面买菜回来,跑得气喘吁吁:“小姐,京里都传遍了,三皇子要在府里办赏花宴,京中王公贵族都请了,咱们侯府也在里头。”
官窈心里一动。赵珩这时候办宴,准没安好心,要么是拉拢大臣,要么是试探彭君逑,搞不好,就是冲她来的。
“小姐,咱们去不去啊?”春桃皱着眉问。
“怎么不去?”官窈眼里闪过丝锋芒,“这可是探赵珩底的好机会。我倒要让他看看,沈家的女儿,不是他想捏就能捏的。”
赏花宴定在三日后。这三天里,官窈一边给母亲熬药,一边让张妈妈和春桃打听消息。才知道赵珩是想拉拢刚回京的镇国公——那可是手握兵权的硬角色,要是被赵珩拉拢过去,麻烦就大了。
赴宴那天,官窈穿了件石榴红的绣裙,裙摆用银线绣着开得正盛的牡丹,衬得她肌肤胜雪。首饰没多戴,就腕间那串雎鸠手链,低调又不失体面。
秦淑和官窕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官窕穿件粉罗裙,头上插着赤金点翠步摇,看见官窈就阴阳怪气:“哟,妹妹今儿倒是舍得穿新衣裳了?只是这石榴红太扎眼,怕是衬得你更像个上不得台面的。”
官窈笑了笑,没跟她置气:“姐姐这话就奇了,女儿家穿衣裳,凭的是心头喜欢,哪来什么适不适合的道理?”说完就跟着官承业往三皇子府去了。
三皇子府的庭院里,牡丹开得泼泼洒洒,混着茉莉的香风往人鼻子里钻。来赴宴的人三三两两地聚着,说笑着应酬。官窈刚进门,就看见彭君逑站在不远处,正跟个穿铠甲的将军说话——那将军身材魁梧,脸膛黝黑,正是镇国公。
彭君逑也看见了她,微微点了点头。官窈刚要走过去,就被人拦住了去路。赵珩穿件明黄色锦袍,脸上挂着假笑:“淑容小姐,久仰大名。”
官窈屈膝行礼:“见过三殿下。”她能感觉到赵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像黏腻的虫子,让人浑身不舒服。
“小姐今儿真是光彩照人。”赵珩笑着说,“本王听说小姐绣艺了得,不如给大伙露一手?也让咱们开开眼。”说着就让人搬来绣架和丝线,显然是早有准备。
官窈心里门儿清,赵珩这是想让她出丑。要是推辞,就落个“恃才傲物”的名声;要是绣得不好,又要被人笑话。她往彭君逑那边看了眼,见他眼里带着鼓励,心里就有了底。
“既然殿下有命,小女不敢不从。”官窈走到绣架前,拿起针线。她没绣常见的牡丹梅花,而是拈起银线,绣起了雎鸠。指尖翻飞,没多大功夫,一只活灵活现的雎鸠就出现在绢布上。
围观的人都凑过来,连声赞叹:“这绣工绝了!”“没想到永宁侯府还有这么位才貌双全的小姐!”
赵珩的脸沉了沉,刚要说话,彭君逑就走了过来,看着绢布上的雎鸠,眼里带着点动容:“淑容小姐的绣艺,果然名不虚传。这雎鸠纹,倒跟我家的传家宝有些像。”
官窈心里一暖,知道彭君逑是在帮她解围,顺着他的话头说:“这是外祖父教我的,他说雎鸠代表忠诚守信,是君子该有的品行。”
镇国公在旁边听着,点了点头:“沈大人当年就是忠良,教出来的外孙女也这么出色。”他看官窈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欣赏。
赵珩见镇国公夸官窈,心里更不舒服,却只能强装笑脸:“小姐真是才貌双全。本王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小姐了。”说完转身就走。
赵珩一走,彭君逑就凑到官窈身边,低声说:“赵珩对你敌意不小,你可得当心。”
“我知道。”官窈点了点头,“他今儿让我绣雎鸠,怕是察觉到咱们的关系了。”
“察觉也无妨。”彭君逑眼里闪过丝厉色,“今儿镇国公对你印象不错,这是好事。”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枚小巧的铜哨递给她,“明日我要去西北巡查军务,大概一个月才能回来。这期间你和沈夫人多加小心,要是遇到危险,就吹这铜哨,我的人会立刻赶来。”
官窈接过铜哨,冰凉的触感让人心安:“多谢侯爷。你在西北也得保重,赵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彭君逑点了点头,转身去应酬其他人了。官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激——在这场跟赵珩的较量里,彭君逑是她最靠谱的盟友。
赏花宴过半的时候,官窈借着身子不舒服,一个人溜到花园僻静处。她得好好捋捋今儿的消息,刚走到假山后面,就听见两个丫鬟在低声嘀咕。
“你说,殿下真要对彭侯爷下手?”
“那还有假!我听厨房张妈妈说的,殿下都让人在彭侯爷的酒里下毒了,就等他今晚喝呢!”
官窈心里一紧,赵珩竟然这么狠毒。她转身就想去找彭君逑,没留神撞在一个人身上。
“谁?”那人低喝一声,伸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官窈抬头一看,是赵珩的贴身侍卫。
“是我。”官窈强作镇定,“我身子不舒服,想找个地方歇歇,不小心撞到侍卫大哥了。”
侍卫上下打量她,眼神里全是怀疑:“你在这儿做什么?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官窈挣扎了一下,“我真的不舒服,还请大哥放手。”
侍卫却越抓越紧:“殿下有令,不许任何人在花园僻静处逗留。跟我去见殿下!”
官窈知道,真被带去见赵珩,准没好果子吃。她灵机一动,故意脚下一软,摔在地上,同时吹响了手里的铜哨。哨声尖锐,很快就引来了人。
侍卫脸色一变,想去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彭君逑的侍卫听见哨声,立马跑了过来,把官窈护在身后:“大胆狂徒,竟敢对淑容小姐无礼!”
赵珩也赶了过来,看见这情景,脸沉得像锅底:“怎么回事?”
“回殿下,这人对淑容小姐动手动脚,意图不轨!”彭君逑的侍卫大声说。
赵珩瞪着自己的侍卫,眼里快冒火了。他知道计划被打乱了,只能打圆场:“这是误会,我的侍卫以为小姐是可疑之人。”说着呵斥那侍卫,“还不快给小姐道歉!”
侍卫不敢违抗,连忙给官窈赔罪。官窈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冷冷地说:“三殿下,管好你的人。再让我遇到这种事,可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赵珩强压着怒火,假笑道:“小姐说得是,本王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经这么一闹,官窈也没心思再待下去,跟官承业告了辞,带着春桃回了侯府。一进汀兰院,她就把张妈妈叫过来,把在花园听见的话告诉她,让她盯紧荣安堂,看看秦淑跟赵珩是不是还有别的勾结。
接下来几天,京里倒是平静。彭君逑顺利离京去了西北,秦淑也没再找她麻烦,像是在憋什么大招。官窈一边照顾母亲,一边整理外祖父的遗物,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这天,她在书房整理旧书,无意间发现书架后面还有个暗格。里面除了些旧书信,还有本厚厚的账本。翻开一看,全是外祖父当漕运总督时的收支记录,其中一笔巨额款项备注着“购军粮”,收款方却是个陌生的商号。
官窈心里一动——彭君逑说过,赵珩在暗中囤粮。这笔钱会不会跟赵珩有关?她赶紧把账本藏好,打算等彭君逑回来一起研究。
刚把账本藏好,春桃就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小姐,不好了!张妈妈被秦淑抓起来了,说她偷了荣安堂的金镯子!”
官窈心里一沉,秦淑这是要斩草除根,除掉张妈妈这个隐患。她知道张妈妈手里有秦淑下毒的证据,秦淑肯定不会放过她。
“我去荣安堂。”官窈站起身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张妈妈的惨叫声。
秦淑坐在主位上,脸色狰狞,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张妈妈:“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金镯子?”张妈妈身上全是伤,嘴角淌着血,却硬气地说:“我没偷!是你陷害我!”
“陷害你?”秦淑嗤笑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丫鬟,“她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从我院子里出来,我的镯子就不见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那丫鬟连忙点头:“是啊夫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这话未免太武断了。”官窈推开门走进来,“张妈妈是我娘的陪房,在府里待了十几年,从没手脚不干净的名声。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传出去怕是要让人说侯府治家无方。”
秦淑看见官窈,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硬气起来:“这里没你的事,给我出去!”
“侯府是父亲的侯府,不是您荣安堂的私宅,我怎么就不能来?”官窈走到张妈妈身边,“您要是有证据,就拿出来让大伙看看;要是没有,就赶紧放了张妈妈,还她清白。”
秦淑被问得说不出话——她本来就没证据,就是想借机除掉张妈妈。正在这时,官承业走了进来,看见屋里的情景,脸瞬间黑了:“秦淑,你又在闹什么?”
“老爷,张妈妈偷了我的金镯子,我正在审她。”秦淑赶紧说。
“偷你的镯子?”官承业冷笑一声,“张妈妈的为人我清楚,她绝不会干这种事。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在这里胡乱冤枉人!”他对着家丁喊,“还不快把张妈妈放了!”
家丁赶紧把张妈妈放下来,张妈妈走到官窈身边,哭着说:“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官承业看着秦淑,眼里满是失望:“秦淑,你身为侯夫人,本该以身作则,却在这里搬弄是非,陷害忠仆。从今日起,荣安堂的中馈,交给窈儿打理。”
这话一出,秦淑和官窈都愣了。秦淑没想到官承业会这么绝情,哭着说:“老爷,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给过你多少次了?”官承业冷冷地说,“你要是再不知悔改,就别怪我不客气。”说完转身就走。
秦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官窈的眼神里全是怨毒:“官窈,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官窈没理她,带着张妈妈回了静云轩,给她处理伤口。张妈妈抹着眼泪说:“小姐,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这不是你的错。”官窈叹了口气,“秦淑就是想找借口除掉你。你放心,有我在,她动不了你。”她顿了顿,“对了,你在荣安堂的时候,有没有听见秦淑跟人说三皇子的事?”
张妈妈想了想,说:“我好像听见夫人跟三皇子的人打电话,说什么‘密函’‘沈家’的,具体的没听清。”
官窈心里一紧,秦淑果然还在跟赵珩勾结,目标八成就是那份密函。她得找个稳妥的地方,把密函和账本藏好。
当天晚上,官窈把密函和账本藏到外祖父书房暗格的最里面,上面压了些无关紧要的旧书信做掩护,这才放了心。
回到汀兰院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官窈刚躺下,就听见院墙外有动静。她立马警觉起来,抓起枕边的铜哨,悄悄走到窗边。月光下,一个黑影从墙上跳下来,直奔她的房门。官窈认出是赵珩的贴身侍卫,刚要吹哨,就见那黑影突然转身,往后院跑去。
官窈心里纳闷,悄悄跟了上去。黑影跑到静云轩后院,停在沈氏的窗户外,像是在偷听。官窈正想上前,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别出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官窈转头一看,是彭君逑的侍卫长。
“你怎么在这儿?”官窈低声问。
“侯爷担心您的安全,让我们暗中保护。”侍卫长说,“这黑影在侯府外蹲了好几天了,我们一直盯着他。”
正说着,黑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想跑。侍卫长立刻追上去,两人打在了一起。官窈也赶紧跟过去,想帮忙。
那黑影身手倒是敏捷,但侍卫长更厉害,没打几个回合,黑影就落了下风。眼看就要被制服,黑影突然掏出把匕首,刺向侍卫长。侍卫长没躲开,手臂被划了道口子。
黑影趁机要跳墙逃走,官窈赶紧捡起块石头,砸向他的腿。黑影腿一软,踉跄了一下。侍卫长趁机上前,把他按在了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侍卫长厉声问。
黑影咬着牙不说话。官窈走过去一看,认出是秦淑身边的管家。“是秦淑派你来的,还是赵珩?”
管家还是不吭声。侍卫长火了,抬手就要打。官窈连忙拦住:“别打,他是秦淑的心腹,肯定知道不少事。把他交给我父亲,让父亲审他。”
侍卫长点了点头,把管家绑了起来。官窈看着被绑的管家,心里满是疑惑——秦淑和赵珩到底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仅仅是密函吗?
这时,静云轩的门开了,沈氏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窈儿,出什么事了?”
“娘,您怎么醒了?”官窈赶紧上前扶住她,“没什么,就是抓了个小偷。”
沈氏看着被绑的管家,身子微微发抖:“他……他是秦淑的人?”
官窈点了点头。沈氏深吸一口气,拉着官窈进了屋:“窈儿,我有件事没告诉你。你外祖父当年被贬,不光是因为宸妃的陷害,还因为他查到了赵珩通敌叛国的证据。”
官窈和侍卫长都惊呆了。“通敌叛国?”官窈不敢相信,“赵珩真敢做这种事?”
“怎么不敢?”沈氏抹着眼泪,“你外祖父找到的证据,就藏在那份密函里。赵珩一直想拿到密函,就是为了销毁证据。”
官窈这才明白,为什么赵珩和秦淑对密函这么执着——这东西不光关系到沈家的清白,更关系到赵珩的性命。
“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证据呈给陛下,为外祖父和沈家报仇。”官窈坚定地说。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秦淑的哭喊声:“老爷,不好了!三皇子派人来了,说要抓窈儿去问话!”
官窈心里一沉,赵珩竟然敢在侯府抓人。她刚要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彭君逑的声音:“三殿下好大的架子,竟敢在永宁侯府拿人!”
官窈又惊又喜,赶紧打开门。彭君逑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一队士兵,赵珩的人被围在中间,动弹不得。
“彭君逑,你敢拦本王的人?”赵珩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三殿下,淑容小姐是永宁侯府的人,没有陛下的圣旨,你无权抓她。”彭君逑冷笑一声,“更何况,我怀疑你的人与通敌叛国案有关,我要把他们带回军中审问。”
赵珩没想到彭君逑会突然回来,还掌握了他的把柄,脸色铁青,却不敢硬拼——彭君逑手握兵权,真闹到陛下那里,他讨不到好。
“好,彭君逑,你等着!”赵珩咬牙切齿地说,带着人走了。
彭君逑走到官窈身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你及时赶到。”官窈感激地说。
“我在西北接到消息,说赵珩要对你下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彭君逑说,“幸好赶上了。那个管家,我带回军中审,肯定能问出些东西。”
官窈点了点头。彭君逑带着人离开后,官窈心里松了口气——有彭君逑在,赵珩暂时不敢乱来。
可她没料到,危险来得这么快。第二天一早,就传来彭君逑回军营途中遭遇埋伏,身受重伤的消息。
官窈正在给母亲熬药,手里的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片。春桃赶紧安慰她:“小姐,说不定是谣言呢?”
官窈摇了摇头,她知道赵珩肯定会狗急跳墙。她让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是彭君逑确实中了埋伏,正在军营抢救,生死未卜。
官窈想去军营探望,却被官承业拦住了:“军营现在戒严,外人进不去。而且赵珩肯定盯着你呢,你出去太危险。”
官窈没办法,只能回房等着。她握着彭君逑给的铜哨,心里满是愧疚——要是不找彭君逑帮忙,他就不会遭此横祸。
就在这时,张妈妈拿着封信进来:“小姐,这是彭侯爷的侍卫长派人送来的。”
官窈赶紧拆开,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彭君逑重伤后写的:“窈儿,赵珩势大,我恐难支。密函有夹层,藏着赵珩通敌铁证,速呈陛下。切记,秦淑有宸妃令牌,当心。”
官窈心里一震,赶紧跑去外祖父的书房,从暗格里取出密函。她仔细摸索,果然在封面的夹层里找到一张纸。上面记着赵珩和敌国往来的书信,还有他囤粮招兵的证据,每一条都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官窈攥着纸,眼泪掉了下来。这是彭君逑用命换来的机会,她必须尽快把证据呈给陛下。
“官窈,你给我出来!”院外传来秦淑的声音,“陛下派人来了,传你进宫问话!”
官窈心里一紧,怕是赵珩恶人先告状了。她把证据藏进袖中,打开门走了出去。秦淑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宫里的侍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淑容小姐,陛下有请。”侍卫长说道。
官窈点了点头,跟着侍卫上了马车。她知道,这一去就是生死较量。她回头看了眼静云轩,在心里说:“娘,外祖父,彭侯爷,等着我,我一定带着公道回来。”
马车驶进京城,官窈撩开车帘,外面阳光正好,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可她知道,这繁华背后藏着多少阴谋。她攥紧袖中的证据,心里满是坚定。
马车快到皇宫大门时,官窈突然看见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身黑衣,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满是杀意,正盯着她的马车。官窈心里一寒,她认出那是秦淑身边的刘妈妈,而刘妈妈手里,握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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