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又何必舍近求远？
沈剑秋突然明白。
从今晚开始，自己所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街头混混的骚扰。
更会是来自黑暗角落里，更阴险、更致命的权力算计。
唐国盛，已经疯了。
一个疯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夏若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饱含深意地说道：“沈医生，我最后再嘱咐你一句，务必，务必，要保护好你自己！”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开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就在关门的一刹那，她回头道：“对了，以后私下就叫我夏姐，还有，你是从政，还是继续选医，想好了告诉我。”
“好，好.....夏县长，慢走....”
沈剑秋刚站起来，房门已经关上。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写着名字和电话的便签纸。
存好通讯录后，就到洗手间，将那张纸，付之一炬。
看着那点点火光在水中熄灭，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的坚定。
从锦江饭店出来。
沈剑秋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中撤离。
晚风拂面，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衣服，早已被冷汗所浸湿。
他直接打车返回了医院人才公寓。
推开房门，里面一片安静。
显然，苏欣韵和张小凡已经各自回房休息了。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陷入了深思。
权力！
他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他对这两个字，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认知。
它确实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双刃剑。
唐国盛，可以轻易地驱使它，将公权力化为私器。
而夏若瑶，同样可以运用它，让一场滔天风暴消弭于无形。
它威严，且闪烁着正义与秩序的光芒。
可一旦失控，那将是......
沈剑秋第一次感到，面对着自己无法掌控、庞大而无形的规则力量时，有一丝恐惧。
他意识到，自己若想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甚至觉得，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就必须学会，去掌握这柄双刃剑。
就在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沉思时，旁边一间卧室的门，轻轻地开了。
“师傅，您回来了？”
张小凡显然是听到了客厅的动静，不放心出来看看。
紧接着，另一间卧室的门也开了，苏欣韵披着一件薄外套，也走了出来。
“沈老师，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沈剑秋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凝重气息。
客厅的灯被打开，驱散了黑暗。
看着眼前这两张充满关切的年轻脸庞，沈剑秋心中的那份恐惧，瞬间被冲淡了几分。
“小张，小苏，坐吧。”
沈剑秋掐灭了烟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我正好有个问题，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的看法。”
忽然，他想听听这两个尚未被社会完全同化的人，他们最真实的想法。
“什么问题？”
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我问你们。”
沈剑秋用一种假设的语气问道：“如果说，有一个人，他既拥有可以救死扶伤的精湛医术，同时，又得到了一个绝佳的‘官道’机会。”
“在你们看来，他是应该坚守自己的医道，用双手去拯救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还是选择弃医从政，去争取更大的权力，从根源上捍卫更广泛的公平与正义？”
其实，这个问题，正是夏若瑶今晚，摆在他人生十字路口的选择。
“这还用想吗？”
张小凡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当然是继续从医啊，师傅。”
“说说你的理由。”
沈剑秋微笑道。
“师傅，官场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太复杂、太庞大的名利场！”
张小凡接着侃侃而谈。
“那里面充斥着数不清的人情世故、利益纠葛，再滚烫的初心丢进去，恐怕都会被磨得冰冷！”
“一个人，又能改变多少呢？但是，医道不一样！”
他的眼中，闪烁着对这份职业最神圣的信仰。
“我们的成就感，来自患者康复时，那发自肺腑的一声感谢！我们的价值，体现在一次又一次的，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病痛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我们手中的银针和药方，就是我们用来维护生命尊严、伸张人间正道的武器，这种纯粹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对‘善’的践行，是任何虚无缥缈的权力都代替不了的！”
“在我看来，这，才是这世界上最伟大、也最正义的事业！”
不愧是医科大学的高才生。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充满了青春的热血与赤诚。
沈剑秋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评价，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安静倾听的苏欣韵。
苏欣韵看着意气风发的张小凡，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带着几分过来人意味的微笑。
“小凡说得很好，很理想，也很正确，我也认为，沈老师你，应该继续留在医道这条路上。”
她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我的理由，可能和他，不太一样。”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也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其实.....我也是算是在普通人眼里‘官宦家庭’长大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张小凡和沈剑秋，都为之一愣。
苏欣韵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淡然。
“我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的叔叔、伯伯，他们最初，也都是抱着和小凡一样‘激浊扬清、改变世界’的崇高理想，走上仕途的。”
“但是，权力，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染缸，再洁白的布料丢进去，也很少有能保持本色的。”
“它会慢慢地改变你，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学会妥协，让你在各种关系网中变得身不由己，甚至，会让你为了所谓的‘大局’，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最鄙视的那种样子。”
“所以.....”
她带着一种总结的语气道：“从政，未必就能给每个人都带来真正的‘正义’，有时候，它带来的，只是让你陷入一场场无休无止的利益争斗和权力倾轧之中，最终，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
这番话，充满了现实的无奈，却也是无比真实的写照。
她看着沈剑秋，一脸坚定道：“特别是你沈老师这样的，就更应该继续从医，因为，你拥有一种最强大的‘武器’.....那就是‘神奇的医术’！”
“你的医术，本身，就是一种隐形的资本，又何必舍近求远？”
她的话，在安静的客厅里，掷地有声！
见沈剑秋不置可否的样子，苏欣韵又接着道：“医术，是不依附于任何职位，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最干净、最纯粹、也是最强大的资本！”
“沈老师，你想想，能让夏县长对你另眼相看，能让程院长对你毕恭毕敬，甚至能让雷吉远那种小人在全院面前出丑，你靠的，是你的级别，还是你的人脉？”
“都不是！靠的，就是你手中这根银针，这个根无人能及的银针，它源于你自身，永远不会背叛你！”
“用这份谁也夺不走的力量，去救助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世人，去赢得所有人的尊重和支持，难道还不足以你去对抗那些，敢于挑战你不公的.....
“沈老师，这难道不是一条，比踏入那个未知染缸，更坚定、更光明的正义之路吗？”
这番话，倒是颇有深意。
既包含了张小凡的初心，也把医术提高到了一个更高、更深的层次。
沈剑秋暗暗惊叹。
不愧是‘官宦家庭’出身，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看似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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