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星夜执手许余生，风雨同舟共前行

“将军”回复了。

只有一个字，却让简依凌的心，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

他说：

“暖。”

那个“暖”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它简短，却重逾千钧，是霍辰亦在向她敞开那扇沉重的门后，递出的第一份带着温度的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苏城医院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

治疗方案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霍辰亦需要先进行一系列更精细的身体检查，以确保他能承受后续治疗可能带来的冲击。

他变得更加忙碌，也更加沉默，但简依凌能感觉到，那份沉默之下，不再是全然的封闭和绝望，而是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之间的互动，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新阶段。

霍辰亦没有再约她私下见面，也没有更多言语上的交流。

但他会通过云飞飞，将一些关于视神经损伤与修复的前沿科普文章，夹杂在“医院福利”中送给她，像是笨拙地想要让她更了解他所面对的战场。

他甚至在简依凌一次直播中提到眼睛疲劳时，以“将军”的身份，发来了一段关于眼部穴位按摩的详细文字说明，专业得堪比教科书。

简依凌则默默地收下这一切。

她不再仅仅是感激，而是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去融入他的世界。

她会认真阅读那些艰深的医学文章，在东方雁查房时，提出一些更具体、更内行的问题；她开始学着那些穴位按摩的手法，不仅自己尝试，也在奶奶觉得头晕时，小心翼翼地帮她按揉太阳穴。

她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我在听，我在看，我在试着理解你所经历的一切。

这天傍晚，简依凌刚结束直播，正准备洗漱休息，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怔——是霍辰亦。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喂，霍院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睡了吗？”

“还没有。”

“……方便下楼一趟吗？我在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显沙哑，仿佛带着夜风的凉意。

简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犹豫：“好，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她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上，跟奶奶说了一声下去透透气，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住院部后的小花园比前面更显僻静，夜晚几乎无人涉足。

只有几盏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勾勒出树木和长椅的轮廓，与天上稀疏的星光遥相呼应。

霍辰亦就站在那棵他们曾并肩走过几次的老银杏树下。

他没有穿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深色薄毛衣，墨镜依旧戴着，双手插在裤袋里，仰着头，似乎在看天，又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平添了几分孤寂。

简依凌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不远处停下。

听到脚步声，霍辰亦缓缓低下头，转向她的方向。

“来了。”他低声说。

“嗯。”简依凌应道，看着他被墨镜遮挡的眼睛，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深夜叫她下来是为了什么。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夜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吹动了简依凌额前的碎发。

“治疗方案确定了。”霍辰亦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下周一上午开始。第一阶段，持续四周。”

简依凌的心猛地一紧。

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确切的时间，还是让她感到了窒息般的压迫感。

“……会很辛苦吧？”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

霍辰亦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自嘲：“陆兴源说，可能会有点难熬。”

“有点难熬”，从他口中说出来，简依凌几乎能想象到那背后隐藏的是怎样的痛苦。

“你……”她想说些鼓励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叫你下来，”霍辰亦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注一掷般的郑重，“是想在开始之前，问你一个问题。”

简依凌屏住了呼吸，预感到这个问题的分量。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向他墨镜的方向：“你问。”

霍辰亦微微吸了一口气，仿佛这个动作需要耗费他极大的力气。

他朝着她的方向，极慢地、试探性地，伸出了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却带着些许苍白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邀请。

然后，他开口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简依凌，如果……如果我接受了这个希望渺茫的治疗，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无论我以后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还是……彻底变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瞎子。你……还愿意让我，握住你的手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停了，树叶不再沙沙作响，连远处城市的喧嚣都仿佛被隔绝。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悬在半空的手，和他那句剥落了所有骄傲与伪装，赤裸裸地袒露着恐惧与希冀的问话。

他没有问她是否愿意接受他的感情，没有问她是否考虑清楚未来的艰辛，他甚至没有用“喜欢”或“爱”这样的字眼。

他只是问，还愿不愿意，让他握住她的手。

这是一个男人，在可能失去所有光明和尊严之前，能做出的最卑微、也最勇敢的请求。

简依凌看着那只悬在月光下的手，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隐藏在墨镜后，不知是怎样的眼神。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疼痛，却又被一种巨大的、汹涌的情感瞬间填满。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甚至没有思考。

她向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稳稳地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很大，指尖冰凉，却在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用力地、几乎是带着一丝绝望般地收紧，将她的手牢牢包裹住。

那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但她没有丝毫挣扎，反而也用力地回握了他。

“我愿意。”

她仰起头，看着他被墨镜遮挡的脸，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划破夜空的星辰。

“霍辰亦，无论结果如何，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握着她的大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微微晃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有些笨拙地，摘下了那副一直隔绝在他们之间的墨镜。

月光毫无阻碍地洒在他的脸上。

简依凌终于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毫无遮挡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瞳孔的颜色很深，像浸了水的墨玉。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焦距，瞳孔微微涣散，眼底布满了疲惫的血丝，眼周带着长期疼痛和失眠留下的淡淡青黑。

它们很美，却像蒙尘的星辰，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锐利光彩。

他就用这样一双无法清晰视物的眼睛，努力地、近乎贪婪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轮廓，刻进那片混沌的记忆里。

“我……可能看不清楚你现在的样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哽咽，“但我想……记住这一刻的感觉。”

简依凌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震撼。

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和紧绷的肌肉。

“没关系，”她流着泪，却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尽管他知道他可能看不真切，“你看不清，我可以告诉你。霍辰亦，我现在在对你笑。很真心实意的那种笑。”

霍辰亦的身体剧烈地一震，握着她的手收紧到了极致。

他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和她话语里的力量，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失焦的眸子，仿佛也因为她的话语和触碰，而染上了一层微弱的光。

“我记住了。”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你的笑容，很暖。”

星光无声地洒落在紧紧相握的双手上，洒在他终于卸下盔甲的脸上，也洒在她带泪却无比坚定的笑靥上。

这一刻，不需要再多言语。

答案，早已在彼此交握的掌心里，在无声流淌的泪水与星光中，尘埃落定。

无论前路是风雨还是骄阳，他们都将携手同行。

那一夜小花园星光下的交心，像一道明确的分水岭，将简依凌和霍辰亦的关系划入了全新的阶段。

不再有猜疑、试探和小心翼翼的靠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与共同面对的决心。

周一，霍辰亦的治疗如期开始。

治疗室在眼科一个独立的区域，谢绝一切无关人员探视。

简依凌无法陪伴在侧，只能通过东方雁和偶尔面露疲色、行色匆匆的云飞飞，得知一些零碎的消息。

“第一阶段主要是高浓度的靶向药物输注，结合经颅磁刺激。”东方雁在查房时，会尽量用简依凌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目的是刺激和修复受损的视神经，但过程……确实如陆医生所说，不会轻松。药物副作用很大，磁刺激也会引发强烈的头痛和恶心。”

简依凌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下去。

她无法想象，那个在众人面前永远挺直脊梁的男人，在紧闭的治疗室门后，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她的“阵地”。

她更加细心地照顾奶奶，将病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这里成为一个温暖、安宁的港湾。

她依旧每天直播，只是“将军”的头像连续几天都灰暗着，没有再亮起。

她知道，他此刻正身处炼狱，无暇他顾。

治疗的副作用比预想的更为猛烈。

霍辰亦在第一次治疗后，就出现了持续的高烧和剧烈呕吐，视力一度陷入全盲状态，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无法入睡，只能依靠强效镇静剂获得短暂的安宁。

他拒绝任何人，包括父母在内的频繁探视，将自己封闭在顶层的特殊病房里，独自对抗着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云飞飞送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简短，语气一次比一次沉重。

简依凌听着，心也跟着一次次揪紧。

她几次走到通往顶层病房的电梯口，又默默退回。

她知道，此刻的他，需要的是战斗的空间和尊严，而不是无谓的安慰和围观。

她只能等待。

这天深夜，简依凌照顾奶奶睡下后，独自一人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毫无睡意。

窗外月色清冷，医院里寂静无声，只有值班护士偶尔轻缓的脚步声。

她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与霍辰亦的聊天界面。

她打了很多字，又一一删除。最后，只发出去一句：

“坚持住。”

她知道他可能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也无法回复。

但她还是发了。

仿佛这三个字，能穿透冰冷的墙壁和沉重的病痛，传递到她无法触及的地方，给予他一丝微薄的力量。

发完信息，她将脸埋进掌心，感受着深深的无力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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