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祸端

柳三泰一怔，“你是觉得城里的事，会危及到百姓？”

“已经危及了不是吗？”

周毅反问。

百姓暴动，会有多少居心不良的人混在其中。

之前一场就已经冲撞了府衙，差点烧了东城，百姓怒火被煽动之下，谁还管你普通百姓是否良善是否无辜，一旦事态扩大，烧杀抢掠谁又能独善其身。

“阿毅，为师几个学生里头，你最机敏聪明，为师最看好的也是你。”

柳三泰道：“红衣教的事只是引子，凉王与朝廷嫌隙已久，倘若削藩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整个凉州都不能幸免，乡下与城里没有什么分别。”

“你有这份心，为师心领了，我的女儿身体娇弱怕难适应乡下，还是先看看动向，若局势真难以控制了，再动身去乡下也不迟！”

不管是百姓暴动，还是凉王与朝廷掰手腕，一旦爆发都是千钧一发。

寻常百姓哪能躲得过。

周毅本要再劝，但看柳笙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傍晚放课，周大力已经在门口等着，最后一批蜂蜜卖了不少钱，也因最近风向不对，买了不少粮油肉类在刘大鼻子牛车上放着。

城里已然乱了套。

从前热闹的街道如今萧索凌乱，青石板上偶能见到深褐色喷溅的血痕，大街小巷商铺门窗紧闭，周大力叫刘大鼻子赶紧出城，可到了城门口还是被拦了下来。

“都是干什么的？”

守城当兵的一脸凶煞，开刃的刀往刘大鼻子肩头一架。

刘大鼻子当即吓得两股战战，“官爷！俺们可不是闹事的，就是进城卖菜和念书的！”

“卖菜念书？”

当兵的目光往车上周氏父子二人身上一扫，凶恶道：“糊弄谁呢，卖菜这个时辰才出城？怕不是拉了什么不该拉的人出城！”

“都给我滚下车来！”

周大力牢牢抱着周毅下了车，下车时周毅悄声对他说了两个字——给钱。

“兵爷！行行好，俺们真是清水村的百姓，真不是什么闹事的，您看这是俺的户籍贴……”

刘大鼻子还在哀求。

周大力上前一步，靠近当兵的塞了一锭碎银子，讨好说：“我们是进城卖菜等着孩子放课才出城晚了些，您看给行个方便……”

蜂蜜拢共卖了不到五两银子。

周大力塞到官兵手里的就足有一两。

可那当兵的明显还不满足，刘大鼻子的户籍贴往地上一丢，扒拉开周大力语气更加险恶，“少来这套！现在城里暴乱才平，你们就带着粮食车马出城，我看接送孩子是假，红衣教的贼子是真！”

“兄弟们，将他们三人拿下！”

这伙官兵明显不是凌河本地，是外来趁此机会捞钱的。

眼见周围几个官兵抽刀拎着绳索过来，周毅跨前一步，单薄胸膛抵在刀前，不惧道：“且慢！”

“哎呦呵！多大点个小东西，还敢拦我们！”

兵头子意外得都笑了，刀尖戳了戳周毅的肩膀，可把周大力吓个够呛，他还没动到，另一把刀便锃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伙官兵，明显就是索要钱财。

方才他爹给的一两，他们觉得不够。

他们家卖蜂蜜的钱是一整个冬日的花销，要都给这群兵痞那他们家花什么？

周大力刚要张嘴哭求。

周毅一只手拉住他爹的手，眼眸毫不畏惧地对上当兵的，脆生生说道：“兵大哥，我舅舅乃是鲫鲤村举人，是临省从五品司刑参军，我乃凌河城内柳举人柳夫子的学生，同窗王若晖乃是县丞大人之子，此行出城当真是要归家，并非城内作乱的暴民，柳举人的名帖与户籍贴，都在身上若你们不信尽可查验！”

从五品司刑参军……？

当兵的听见参军二字，再看看这三人的寒酸穿着立刻以为是在撒谎，但见周毅真的从书袋里拿出举人名帖，才逐渐目光缓和。

别说五品官。

便是个举人，若是他们随意捉拿了这几人，闹起来，他们也要遭受责罚。

“有五品大官的亲戚还穿的这样寒酸！”

“不早说，耽误老子的功夫！”

当兵的抠了抠手里的银子，瘪嘴嫌弃，将刀收回刀鞘，不耐摆了摆手，“行了，赶紧滚吧！最近不要再往城里来，再有下次定把你们抓进大牢去！”

牛车一口气走了二里地。

刘大鼻子才一口气松了老长。

“我方才没尿裤子吧？”他心有余悸地说：“得亏你家阿毅机灵，不然我这条小命今个算是交代了！”

“你没尿裤子！我腿肚子转筋倒是真的！”

周大力揉着周毅幼小的肩膀说：“刚才当真是吓死我了！这些当兵的咋跟强盗一样，收了钱还半点理不讲！回去可得跟族长说，最近都不要进城了，这可是太吓人了！”

有时候，一部分人，或者某个群体的人，正在经手难以度过的苦难。

但光阴不会因此停留半分。

村里经过两个外来户被抓，已然风声鹤唳，刘大鼻子和周大力在城内的见闻，更让村民们惶惶不已。

一时间各家锁门闭户，村里安静得路上连条狗都见不到。

许是因为官道被封的原因，周继博仍旧滞留家中，同住一个院内，周毅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月过去竟是一句话没说过。

偶尔眼神碰撞，也是两看相厌，飞快避开。

高氏因红衣教的事惶惶不可终日，每天神经病一样，不念从前的经改换道家的经，有时候周毅看她不梳头不洗脸，站在东厢房门口发癫，都想笑。

神佛若是听见人间的苦难。

神佛亦老。

更何况她这种临时换台的。

十月一过，冬日寒风席卷而来。

就在周毅将柳三泰给的所有典籍、诗词韵律书籍全部融会贯通时候，城里传来消息说，府衙内关押的百姓暴动，将近千人冲破府衙大牢，在街上打杀抢劫，凌河镇的官兵被杀了大半，最后还是省城临时调兵才彻底将事件平息。

一时间，百姓更加风声鹤唳。

清水村虽然距离镇上有段距离，但也禁不住几次骇人的消息。

族长连村里的路都叫人封了，可即便这样也仍没挡住厄运来袭。

一天夜里，周毅睡得正熟，猛然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宛如耳边嚎哭将他吓醒，睁眼整个周家院子火把通明，对面大房的门被整个踹掉。

大房高氏被扯着头发从被窝里揪出来。

周继博周汉唐被摁着肩膀押到院里。

然后便是，他们西厢房的房门砰地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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