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黑石镇，无声风雷

广宁县衙后堂。

“哐当——！”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盏，在刺耳的碎裂声中粉身碎骨。

滚烫的茶水混杂着碎瓷，溅湿了县尉周通官袍的下摆。

他刚听完心腹师爷关于黑石镇榜文的详细汇报，脸色如同开了染坊，瞬间由红转青再转白。

“五……五百？！按百两饷银招募？！”周通的声音劈了叉，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像被滚水烫到的蚂蚁，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厅内焦躁急走。

他手指哆嗦着指向黑石镇方向：“竖旗造反吗？！他林炎哪来这么多钱？！抄了血狼帮的老底也凑不出这泼天的银钱！难道威远伯府……”

“何事喧哗？”

一道沉冷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身着绯色官袍、腰束银带的广宁县令杨文焕踱步而出。

他眼角细纹深刻如刀，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周通煞白的脸上。

周通如同被掐住喉咙，急走的身形猛地顿住，躬身道：“县尊容禀！黑石镇尉林炎……他张榜招募五百义勇，按年耗百两纹银之标准支饷！”

侍立一旁的守尉魏雄按剑上前，沉声补充：“县尊，此子手段诡谲，前日刚击退血狼帮攻城，如今又行此惊世之举。其财富来源……恐藏滔天隐秘。”

杨文焕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捻动翡翠扳指：“五百人，百两饷……一年便是五万两雪花银。”

他忽地冷笑。

“一个被炎家主母丢来送死的弃子，哪来的金山银海？”

目光转向周通：“你亲自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钱粮来源！虚张声势尚可作壁上观，若真坐拥金山……”

县令声音陡然转寒，如毒蛇吐信。

“这黑石镇便不是烂疮，而是烧红的烙铁——要么握在手里，要么……彻底砸碎！”

周通魏雄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的寒意。

无需多言，那个初时被视为“弃子”、“麻烦”的伯爵世子，此刻掀起的风浪已远超他们的预估。

那泼天的财富宣言若为真，足以撑破黑石镇的旧壳，搅动整个云苍山这潭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死水！

无声惊雷，已在广宁县衙炸响。

狂澜，由那张单薄的榜文陡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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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镇。

镇尉府侧门。

简陋的木桌被汹涌的人潮撞得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负责登记的几名吏员额头冒汗，嗓子已然沙哑，笔下却不敢停歇。

墨迹未干的登记簿被一双双粗粝、布满老茧或伤疤的大手急切地翻动。

“让开！老子先来！”

“后面的别挤！排好队！”

“姓名？籍贯？有无武艺根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尘土气、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还有一种名为“希望”的滚烫躁动，几乎要凝成实质：

眼神如饿狼般灼热的落魄武者，握着豁口卷刃的刀剑，带着一身陈年伤疤和无处安放的戾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拼命往前挤。

那登记的木桌，是他们用烂命赌一个翻身、搏取远超想象富贵前程的唯一赌桌！

常年被血狼帮压榨得脊梁佝偻的农家汉子，此刻眼中却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名为“改变”的火焰。

他们粗糙皲裂的大手，死死捏着皱巴巴、甚至沾着泥点的户籍文书，紧张又无比期待地排在长龙里。

授田！

永归子孙！

免税三年！

这几个字，对他们而言，是挣脱祖祖辈辈如牛马般劳役命运的唯一曙光！

赤着精壮上身、肌肉虬结如铁的矿工苦力，刚从阴暗矿洞钻出，身上还带着洗不净的煤灰和井下特有的阴冷气息。

他们沉默地放下沉重的矿镐，眼神却异常坚定。

土地！

安稳的土地！

意味着妻儿老小不再颠沛流离，意味着砸碎那永不见天日的镣铐！

负责维持秩序的铁甲护卫厉声呵斥着插队推搡的人群，刀鞘拍在皮甲上发出沉闷的警示。

喧嚣、嘶吼、争执、粗重的喘息交织成一片，震得街道都在嗡鸣。

这简陋的登记棚，此刻成了汇聚云苍山底层无数野望与绝望的漩涡中心。

镇尉府二楼。

一扇不起眼的雕花木窗后。

林炎一身玄色常服，身影静立如渊。

他平静的目光穿透花窗，俯瞰着下方汹涌如沸粥的人潮。

那些被盘剥太久、眼中刚刚被点燃微弱光火的黝黑脸庞。

他右手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枚温润古朴的仙尉符令，指尖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微凉与玄奥纹路。

识海深处，山神盘岩低沉浑厚的地脉回响，与广场上汇聚的、无数微弱的、充满渴望的众生心念，似乎产生了一丝玄之又玄的共鸣。

这以泼天财富为薪柴、以血仇宿怨为引信点燃的熊熊烈火，带着一种焚尽旧日阴霾、再造乾坤秩序的决绝意志，正以黑石镇为原点，向着云苍山每一个幽暗冰冷的角落，悍然席卷而去！

金铁碰撞的铿锵声，与鼎沸人声交织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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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府外的广场。

杜山握着沉甸甸的崭新铁甲领牌，看着上面刻着的“义勇营——杜字一队”字样，心中却仿佛压着千斤巨石。

郑老三修为先天中期巅峰，强横气势。

李石这老边军异常精悍沉稳。

张山旧在军中，擅长整训军卒。

哪怕是那位叫韩铁臂的散修，也是先天中期修为，剽悍相比。

他杜山，一个断了一臂，修为勉强维持在先天初期的“废人”，如何配统领一百五十条汉子？

这些选择跟随他的，大多是当年他落魄时接济过的老弟兄和他们的子侄辈，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他怕，怕带不好他们，怕辜负大人和林镇的期望。

深深吸了口气，杜山下定决心，朝着镇尉府后院走去。

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或者……一个退出的台阶。

后院深处，非是寻常锻炉工坊。

一间特意开辟的石室，温度灼人，空气都被高温扭曲。

浓郁的火灵力，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波动着。

杜山刚走到门口，便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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