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赫尔曼议员

博世公司财务室门口排起了长龙。

三十多个工人攥着皱巴巴的工牌，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面瞅。

莱特站在最前面，胳膊上的绷带换了新的，缺牙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感谢上帝"。

当财务把一沓沓马克拍到他手里时，这个昨天还在发抖的汉子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啥！该高兴才对！"后面有人拍他的背。

莱特抬起头，满手的马克沾着眼泪，却笑得比谁都灿烂："高兴，高兴啊。。。半年的血汗钱，总算拿到了。。。"

队伍像流水似的往前挪，每个拿到钱的工人都会往院子里望一眼。

鲁道夫靠在那辆黑色轿车旁，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

阳光刺破雾气，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层金边。

"鲁道夫议员！"有人喊了一声。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接着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有人把帽子抛向空中，有人互相拥抱着跳起来，缺牙的莱特更是带着几个人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鲁道夫面前。

"您是我们的大救星啊！"莱特哽咽着要磕头，被鲁道夫一把拽了起来。

"钱是你们应得的，跪我干啥？"

鲁道夫把烟塞回烟盒，"以后再有人欠你们工资，别硬碰硬，去找工会，去国会找我。记住了，你们流的汗挣的钱，谁也抢不走！"

"鲁道夫议员万岁！"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三十多个工人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博世公司锃亮的铁门上，震得门柱上的黄铜铭牌都在颤。

鲁道夫摆了摆手，转身要走，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手里捏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块黑面包。

"议员先生，没啥好谢的，这是俺婆娘今早烤的，您尝尝。。。"老人的手在发抖。

鲁道夫接过面包，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焦糊味在嘴里散开。"好吃，比国会的点心强多了。"

他笑着把剩下的面包塞回老人手里，"带回家跟婆娘孩子分着吃。"

汽车发动时，工人们还在挥手。

鲁道夫透过后视镜望着那群欢呼的身影，突然把烟头扔出窗外。

穆勒从副驾驶探过头："鲁道夫议员，您今天这出。。。真是让我开眼了。"

"开眼？"鲁道夫冷笑，"我倒觉得恶心。"

穆勒讪讪地闭了嘴。

——

罗伯特的办公室里，碎玻璃还没收拾干净。

他把自己摔在真皮沙发上，鳄鱼皮鞋狠狠碾过地上的马克，直到把那些纸币踩成烂泥才罢休。

"赫尔曼议员怎么说？"他冲电话那头吼道。

"表哥说马上过来。"秘书的声音带着颤音。

门被推开时，罗伯特正对着镜子贴创可贴。赫尔曼走进来，一身笔挺的国家人民党制服，金质党徽在领口闪着光。

他瞥了眼满地狼藉，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你这是被人砸了场子？"赫尔曼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

"表哥！"罗伯特扑过去，指着自己脸上的红印。

"鲁道夫那个疯子，不仅砸了我的办公室，还逼着我发了半年的工资！那可是十万多马克啊！"

赫尔曼慢悠悠掏出雪茄剪："一个社民党的议员，敢动我的人？"

"他还带了工人自卫队！十几个拿着铁棍的莽夫，把我的保安都打趴下了！"

罗伯特唾沫星子横飞，"他就是故意跟咱们国家人民党作对！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赫尔曼剪掉雪茄头，划着火柴的手顿了顿："鲁道夫。。。是不是去年解决通货**问题的那个？"

"对对对！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有功劳，听说在国会里净跟咱们作对，上个月还反对扩充军备的提案。"

罗伯特咬牙切齿，"他还放话要查咱们公司的账，说要揪出偷税漏税的证据。。。"

"查账？"赫尔曼的雪茄"啪"地掉在烟灰缸里，"他活腻歪了。"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刚才还满脸戾气的赫尔曼突然换上了谄媚的笑："冯将军吗？我是赫尔曼啊。。。有件事想跟您聊聊。。。对，就是国会那个鲁道夫。。。太不像话了，居然纵容暴民冲击企业家的工厂。。。国防军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罗伯特凑过去，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沉闷的咆哮。

赫尔曼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必须给他点教训。。。好，我等您的消息。"

挂了电话，赫尔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冯将军说了，下周军事演习结束，就让宪兵队找个由头把他抓起来。"

"抓起来？"罗伯特眼睛一亮，"能定他什么罪？"

"煽动工人暴动，破坏国家经济秩序。"

赫尔曼重新拿起雪茄，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足够他在监狱里待上十年。"

罗伯特狠狠拍了下大腿："太好了！我就说他猖狂不了多久！"

"你也别太得意。"赫尔曼弹了弹烟灰，"这事儿得做得干净点。你先把公司账目理清楚，别让那小子抓住把柄。

另外，给冯将军送两箱古巴雪茄过去，就说是我孝敬他的。"

"明白明白！"罗伯特点头如捣蒜，"我这就去办！"

赫尔曼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阳光正好，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没人知道国会大厦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掏出怀表看了眼，金表链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

"鲁道夫。。。"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什么脏东西，"跟国家人民党作对，跟国防军作对，你这是自寻死路。"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是罗伯特去安排送雪茄了。

赫尔曼拿起电话，又拨了个号码："给我接党部办公室。。。通知下去，明天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如何弹劾鲁道夫议员。。。"

电话那头传来应答声，赫尔曼挂了电话，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却照不进这间弥漫着雪茄味的办公室，更照不进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算计。

而此时的鲁道夫，正坐在颠簸的汽车里翻看工人送来的请愿书。

车窗外，几个孩子举着风车跑过，笑声清脆。他不知道，一张由议员、将军和企业家编织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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