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秋妹子，秋妹子，秋妹子……”龙海骏像着了魔一样，一边踩车一边不停地念老婆婆说的“秋妹子”的名字。

“秋妹子”刚烈的牛仔形象，如剑的目光深深印入了他的大脑皮层。

他不想再回那个鬼地方与那帮车夫们排队出车，而是迎着寒冷的北风慢慢地沿街逛游。没有头巾和手套，他慢慢地感到头部被冷得阵阵晕眩，意识到在这样的天气下绝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冷坏身体，只能拼命地踩动车轮，通过运动温暖身体。

然而，偌大一个城市萧条得很难碰上一个游客，连路过的本地市民也很难见到一个，街边小贩穿着严严的衣服像乌龟一样缩着头防寒，懒得正眼看他。

“卖报卖报”一个年轻人从一条巷子拐了出来与他打了个照面，年轻人戴着一个白色的圣诞老人帽，抱着一大叠报纸，行走艰难。

因大脑被冷得晕眩，想了好久才想起此人就是刚来珍珠湾时在红帆堤上碰到的卖报人，那个豪气十足，满身自信的小平头。

“来一张《北部湾日报》。”龙海骏一边说一边把一块钱递给年轻人。

看到龙海骏在踩三轮车，年轻人也感觉到有点愕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老兄，又见面了。”说着跳上三轮车坐下背着北风把一张《北部湾日报》翻出来顺便夹一张免费的房地产供求信息报给他，又说：“我卖那么多报纸只有你一个三轮车夫买我的报纸，我想你不是一般的三轮车夫。”

龙海骏苦笑起来，说：“兄弟好眼力，我想，你也不是一般的卖报人。但为了糊口，今天我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三轮车夫和卖报人了。”

“哈哈哈……有意思。”年轻人的笑声回荡着，透着几分调侃与哲思。他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滑稽的戏剧，昨日的富翁可能在今天沦为乞丐，世事变化无常。一句“君子落泊，算命教学，小人落泊，阉鸡补锅”，生动地描绘出人生的不同境遇。

龙海骏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似乎在思索那些在困境中仍能保持心态的人。他相信，天不会绝人之路，生活总会留给人们一线希望。无论身处何境，韬光养晦或是奋力拼搏，都是对人生的一种体验与磨砺。

年轻人说自己姓欧阳名成达，来自山东，毕业于水产大学，凭借在水产养殖方面的专业技术，他在老家取得了可观的经济收入。然而，生活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在朋友的建议下，他选择了将资金投入炒地皮，却未曾想到这条路将他引向了坎坷。

在购买土地时，由于对地皮的界线不够了解，他意外地买到了重叠的地皮，损失惨重。经过漫长的协商与努力，终于得到官方部门的调整，获得了一块新的土地。然而，国家政策的宏观调控又让他的计划受到影响，面对变迁的环境，欧阳成达被迫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龙海骏也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说自己曾经是体制内的科级干部。

北风呼呼地吹着，把欧阳成达的报纸吹到地上，满街飞舞。龙海骏下车追逐奔跑的报纸，帮助欧阳成达一张张捡起来。他们的鼻子冻得通红和流涕水，牙齿发出咯咯声，呼着白色雾气，说话的声音也在发抖。

龙海骏感觉欧阳成达豪爽、豁达，很想与他交朋友，于是说：“兄弟，天气那么冷我也难找到一个客，我交你这个朋友了，能否赏脸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暖暖身体和交流交流？”欧阳成达说：“好主意！”

龙海骏搭着欧阳成达到了一家叫“大眼四”的早餐店。这个小店虽然偏僻和肮脏，但味道好，光顾的吃客非常多，来了一茬又一茬。男女老幼挤满高低不平的街边，满地是吃剩的猪骨头和充满油腻的卫生纸。

他们找了一个偏角坐下来，买了两碗猪脚粉和满满一碗牛腩，还要了两大茶杯土酿米酒。欧阳成达在猪脚粉上放了两大羹匙的辣椒，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觉得辣。两人称兄道弟，频频撞杯。各种机动车辆从店门口穿过，喷着浓重的尾气，车轮发出撞击街道的咣当声。

在当今的房地产市场中，城市的发展与实业的繁荣息息相关。欧阳成达提高了嗓门，表达了他对珍珠湾房地产前景的担忧。他已经两年没有返回故乡，期间经历了种种反思，逐渐认识到当前状况的严峻。

他说，珍珠湾的房地产市场在短期内难以复苏，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缺乏强有力的实业支撑。没有实业的推动，城市无法聚集人气，自然也就无法消化庞大的房地产库存。欧阳成达的名下有一块偏远的地块，这几年来他对此保持观望，得出结论认为该地块短期内难以开发。为了不让土地荒废，他决定将其暂时租给他人，继续种植甘蔗，以维持一定的收益。

龙海骏困惑地问：“欧阳兄，珍珠湾真的有那么悲观吗？”欧阳成达指着前面那一幢楼说：“这幢楼叫‘南珠大厦’，是目前珍珠湾最高的楼盘，这幢楼的主人很有来头，人们说什么时候看见这幢楼装修就说明那个时候珍珠湾的经济开始复苏了。有一段时间里我天天来海珠广场看这幢楼，希望真的有人在装修。但久而久之就失望了。”

龙海骏迷惘地仰望着对面那幢设计新颖而没有装修好的高楼，高楼前面是城市的中心，而城市的中心是一个臭水坑，长满了高高的野草，成为三轮车夫们的天然厕所，每每经过，都可以闻到熏天的臭气。没有经过那个火爆年代，他怎么也想不出当年那种热火朝天的情景，心里也生不出什么悲怆的情感来，他问欧阳成达：“兄弟下一步如何打算？”

欧阳成达说：“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和思路写成书面材料邮寄给朋友，他们过几天就会来考察。我们的计划是以珍珠养殖加工销售为突破口，再策划用旅游购物来作为媒介平台动员全国的旅行社来参与我们的活动，利益共享，风险由我们来承担。旅行社最高回扣可以占他们所推销旅游品总价的百分之五十。这样可以很快增促珍珠湾的人气和财气。”

龙海骏不解地说：“这好像有点炒房地产的延续，是急功近利的表现。”欧阳成达说：“是有一点，但这样做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酒也喝完了，猪脚粉和牛腩也吃光了，欧阳成达仍兴致勃勃地说：“我还得在这里留守很长时间，兄弟如果不怕在这个城市寂寞，我们可以好好想出很多事情来干。”

一大杯“土炮”驱走了龙海骏身上的寒冷，他的眼中被欧阳成达的自信激起了希望的火花，但很快就沮丧起来，痛苦地盯着对面那一幢不知道何时才能穿上漂亮衣服的高楼。

欧阳成达却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快点说下去。沉思了一阵，龙海骏说：“我是学国际贸易专业的，看来这个城市没有我创业的位置。”

“哈哈哈……”欧阳成达一阵狂笑，指着自己的额头和心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生我材必有用，人活着就要随机应变，只要我们有思想和胆量就够了。什么专业，什么知识，他妈的见鬼去。”

欧阳成达狂笑很久，龙海骏强装出笑容，却是阵阵苦笑。他举杯对欧阳成达说：“多谢兄弟鼓励。”

为十多块的酒饭钱欧阳成达争着去结账使龙海骏看到这个朋友执着的性格里面带着大海般的豪气。离别时彼此又祝福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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