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西出阳关
半感染者研究项目已经停止了，因为所有半感染者都在一年内陆续变异成了丧尸，已经被销毁，没有实验样本，只剩陆未这最后一个半感染者。
而陆未早已出现了明显的变异特征，与其说他是半感染者，不如说是保留意识的丧尸。
有关部门没有对这最后的丧尸做出批示，但科研院回收半感染者研究项目的措施和各位院士们表示遗憾的态度都无形给出了暗示。
林希和陆未回到了8号实验室。
这天，陆未没有继续学习，疫苗和灭毒素的配方他早已熟记于心。
非常罕见地，他也在发呆，肢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神有些呆滞。
林希从放空中找回意识，担忧有之，局促有之，却找不到什么话题，只是生硬地问道：“衬衫的价格是？”
陆未没有转过脸来，也没有接话，目光依然呆滞地放空。
林希摇了摇头：不应该的，他上午还能阅读文献，完全失去没有那么突然。
林希曾说过如果他不能马上接口令说明已经变异了，她一定会杀死他。
林希不甘心又问了一句：“衬衫的价格是？”
陆未还是没有回答，艰难地把身体转过来面对她，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就让他整个人如一台没法停止的震动手机。
他的目光定在林希身上，可是他沉默着。
林希鼻子酸了酸，她早已习惯陆未的冷漠了，可到了这一刻，她忍不住凑上前，像曾经无数次听他的呼吸和心跳一样靠着他。
“衬衫的价格是？”林希固执地提问。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一只颤抖不止的手搭在她的背部，轻轻将她按向心口。
那里冰冷平静，早已没有心跳了。
“你也要走了吗？”
-
科研院发明了丧尸销毁仓，专门处理坚硬的硬化丧尸遗体。
林希和陆未来到这里。
最后被固定在特殊病床上的陆未，发黑的经脉蔓延到了他的脸上，双目泛红，齿关不住地打着颤。
持续不断往身体里输送抗毒素的针管拔下的瞬间，他剧烈挣动了起来，发出了嘶哑的低吼声。
变成丧尸，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郭行远早已叹完了他的气，林希都能平静地来到这里，他只好做着最后的询问：“半感染者变异的丧尸基本都未完全感染，大脑一般保留了意识。对于被迫感染病毒的半感染者，我们一向实行人道主义，在执行……之前都能见父母和家人一面。我们调查到陆少将的父母在夷州基地，或许……？”
有意识的丧尸说不了话也做不出行动，但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告别。
林希摇了摇头：“他拒绝了。”
变成这样面临销毁的样子让父母看见，是种多么残忍的折磨。
林希试想，换做是她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吧。
可她却要亲眼看着陆未变成这样，亲手送他去销毁舱。
转念又想，自己变成丧尸的样子陆未也早看过了。
他们也算见过彼此最丑的样子。
“好吧。”郭行远把空间留给他们，退至玻璃门外对这个流程做最后的监管。
林希异常冷静地摁下第一个按钮，材质特殊的舱门合了起来，遮住了丧尸的身体，只有舱门中上方的玻璃能看到丧尸的脸。
它在挣扎，它在嘶吼。
但任凭怎么挣动都离不开困住它的销毁舱。
也许它开始后悔，开始抗拒这个销毁行为，但这是陆未最后能清醒表达时做出的决定。
从陆未感染病毒开始，林希不敢深想但已经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这个场景。
她一度难以想象真到了这个时刻来临时她会是什么情绪。
但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清醒的陆未没有对她告别，也没有其他交代。
这个世界多的是来不及告别就突然消失的人，但陆未选择了自己沉默。
林希摁下注入药剂的按钮，销毁舱里瞬间升腾起一阵白雾，遮住了里面挣扎的丧尸的形容。
陆未是有意识的，他会清楚地感知死亡，然后带着疫苗和灭毒素的配方去往另一个世界。
销毁舱旁的显示屏上有销毁进度，林希看着进度条拉满，这个过程并不焦灼，比林希想象的迅速多了。
提示音响起时，郭行远打开门走了进来，一同来的还有几个女科员，她们只是站在门口守着，似乎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
郭行远顶着压力走到林希身旁：“硬化丧尸骨骼坚硬，没法全部分解，但有关部门规定丧尸残骸和骨灰将由有关部门统一保管，不能交还给家属。”
这道声音在林希大脑里十分空灵，她反应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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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被分配到了新的住处，丧尸清零后还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
废土世界需要清理，幸存者名单需要整理统计，而林希要做的是整理收录疫苗相关的记录。
丧尸病毒是人类历史至今为止出现的最强悍的病毒，它的疫苗研发过程对以后的病原学乃至整个医学有着非常重要的参考意义。
林希庆幸，当自己感到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工作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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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环境所有人对林希除了尊敬之外都有着几分特别的关心。
他们都知道林希痛失好友，又不敢轻易开口安慰，只能从一些细节表现关心。
林希有时大条，但在这方面又敏感地体会到了。
长达八年的暴乱下有关部门初步估算人口减少了70%，很多人都面临着失去家人和朋友的痛苦。
对林希来说难以接受的情绪，其他人也一样承受着。
但她不会拒绝这些善良的好意。
-
林希被同事拽去了商业区聚餐散心。
她无心社交，却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那人远远冲她挥挥手，却没主动过来。
林希只好自己过去：“李舒怡。”
李舒怡看见她就满脸笑容：“林院士！”
林希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林希呀。”李舒怡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头道：“最年轻的院士，多拉风的称号啊。”
“……”
李舒怡偶尔会来看林希，送些零食和小玩意。
陆未死后她没再出现过，但东西断断续续转托来了一些。
听着李舒怡对自己的尊称，林希有些唏嘘。
李舒怡却很快自洽，末日结束，百废待兴，在地底待厌倦了的人们脸上都有着期盼的笑容。
李舒怡笑眼开着：“我们都知道，你可是研发疫苗的关键人物，拯救人类有你一半功劳。”
林希微微摇头，但没就着这个话题细聊。
拯救人类的英雄千千万万，无名之辈者有之，壮烈牺牲者有之，还有林希的朋友们。
“当年你在我家门口问我要充电板，还说你带着丧尸病毒的疫苗，希望我能支持你们拯救末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骗子，还是那种骗人手段很差的骗子。”
“……然后呢。”
“没想到你们是‘强盗’，那会儿杨奕丞拿枪指着我把我吓死了！”
提起那个名字，李舒怡自觉说错了话。
她不敢问陆未的情况，来到总部基地后她知道了很多世界的消息，关于半感染者。
她终于明白那时杨奕丞一直防范陆未，而陆未又一直注射药剂的原因，也渐渐了解到林希的真实身份。林希的作用远比李舒怡想象的大。
李舒怡怕林希想起那些去世的人，改口道：“但你们真的很厉害。我以前就想躲起来，等别人拯救世界解放我，然后真把你们等来了！”
“……”林希有些恍惚，“一样的。”
“？”
李舒怡不懂，什么一样的。
她觉得林希状态不太对，虽然从她第一次见到林希开始，林希就是个没有笑脸的人，但除了生病以外一直保持着清醒的认知，从不会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记得当初向昕死亡时林希大受打击的模样，也自然知道陆未去世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李舒怡赶紧转换话题：“对了！公网修复了，现在我们可以通过公网联系上别的基地的人！我父母去世了，但我小姨妈和表姐还活着，我们前不久联系上了！你要不要试试联系一下以前的亲人朋友？”
希望这个好消息能给林希一点振奋。
“是吗……”林希依然心神不宁，眼神亮了亮，那情绪说不上是悲伤还是羡慕。她只简单说了一句：“恭喜你。”
李舒怡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现在飞机航线刚启用，机票一票难求，有价无市，我们这种小平民根本没有购买渠道。”
林希没什么心情，随口问道：“你想去哪里？”
“黎明基地！末日前我小姨一家住在吴州，南华和吴州一带的难民后来都迁入了黎明基地！林希，你去过黎明基地吗？我听说你以前是南华科研院的研究员。”
黎明基地。
林希一度恍惚。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我带你去。”
“啊？”李舒怡愣了一下，“你说和我去黎明基地吗？”
林希点头。
“哦……你对有关部门有突出贡献，肯定有资格弄到机票。”李舒怡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带上我是不是有点……”
“去，你马上就去。”林希斩钉截铁打断了她将要说的“不好意思”。
李舒怡还有想见的人，那就带她去见吧。
林希申请的机票申请和外调报告很快通过了，疫苗研究记录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前期工作记录留在了黎明科研院。
她简单收拾了行李，其实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也没有其他行李。
当初来总部基地的时候，她的行李只有冷藏箱。
还有一把袖珍手枪和……
林希把裱起来的四人热血动漫图揣进口袋随身保管，轻轻说了一句：“回家。”
-
黎明基地的关口全部开放了，没有测病毒的卡口，但守军依旧严肃地巡逻着。
林希落地的那天，黎明基地来了很多人迎接。
大家都知道研发疫苗拯救人类的关键人物来自于黎明科研院，因而感到自豪主动前来一瞻最年轻院士的风采。
基地高层带着黎明科研院带头迎接。
林希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一时叫不上名字。
几年时间虽然不长，但林希实在是忘了很多事。
科研院的这些面孔确实眼熟，林希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依稀记得当初哪几张面孔被她揍过。
有人忍不住叫道：“张院长！”
其他人拱了拱他：“叫什么张院长！是林院长！”
那人小声询问：“啊？她不是张思睿吗？”
大家都知道疫苗的成功离不开林希曾经的团队合作，也离不开林希后来和伙伴们的辛苦护送，却不知道发明疫苗的林希，她本身就是抗体贡献者。
她拥有抗体的秘密被陆未和整个宋恒团队保护着，没有流出过。
科研院想请林希回去坐镇，顺便做几个宣讲，很多人对发明疫苗的经历感兴趣。
甚至有人打趣：“林院长什么时候带我们团建啊！”
“……”
可惜林希实在无心应付他们。
匆匆走完欢迎仪式后，基地高层给林希安排了高级招待所的房间。
林希问道：“当年我和他们住的地方还空着吗？”
基地回复：“陆少将的房间一直留着，从未动过。”
太好了，林希摸了摸口袋里的图片。
和总部基地一样，黎明基地里的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大部分人因常年居住地下而脸色苍白，但双眼已经开始有神，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一个小女孩眼冒星星地看着她。
林希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吓到小女孩，反而吸引了小女孩靠近：“我见过你。”
这个孩子约莫三岁上下，林希才刚回黎明科研院，她没见过这个孩子。
小女孩看着她目光崇敬：“我爸爸曾经和超级厉害的科学家林希当过同事呢！”
“……你爸爸是？”林希问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过来，对小女孩招招手，小女孩便朝他去了。
男人抱着小女孩微笑着靠近，离林希一米远的距离顿住了脚步：“老同学，还记得我吗？”
这几年大家容貌都有所变化，眼前之人成熟了一些，但林希想起了这个人：“成岭。”
来到黎明基地后离开实验室去医院就职的成岭。
成岭笑了笑：“你一定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他轻轻颠了颠怀里的小女孩：“你也见过了，我们该回家了。”
小女孩眼睛明亮：“科学家阿姨再见！”
脱离那个小插曲，林希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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