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陆未7

生命体征各项指标逐渐下降，陆未的手表弹出了健康警报。

林希每天都来手动测量生命体征询问情况。

陆未没有戳破。

被隔离的他不仅失去了自由，还有求生意志。

他看着自己愈发接近死亡，已经没法维持积极的心态。

林希、梁辉和向昕却不愿意离开他。

每个人都说“我很强，你要是变成丧尸我也不怕，顺手就给你爆头了”。

损友都是这样的。

林希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不擅长安慰人，但她从陆未那儿学来个点子就是把人灌醉放纵情绪。

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能让人释放情绪。

同样的火锅和酒局呈现在陆未面前。

可是最不善吃辣的他已经不忌辣椒，也喝不醉了。

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着什么变化——

逐渐失去人的特征。

梁辉介绍着自己的情史和情圣态度——没有确定的未来就不要招惹人家，谁愿意生离死别。

陆未虽然和梁辉当了几辈子的朋友，但对梁辉的情圣表演一向嗤之以鼻。

这次却难得有了共鸣。

他在这一天对半醉不醒的林希说不要再在他身上花时间了。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被揭穿的林希瞬间清醒，她没有难堪，只有难以言说的绝望和难过。

她像从前无数次听陆未的心跳一样贴着他的心口，但头顶悬着死亡倒计时的人没有拥抱她的立场。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陆未一改消沉态度，走出了隔离室，在完全失控之前他还能为另外三个人和这个世界的父母做些事。

他是第一例半感染者。硬化骨骼大大地提升了他的战力，守望基地对他寄予厚望。

白盾基地的半感染者计划是为了拥有超强军队统治人类。

而守望基地的半感染者计划却是为了抵抗白盾基地的统治，抗衡丧尸为人类争取利益。

反派和正派竟然选择了同一种方法。

守望基地的高知行教授是个科研者，也是个好人，但好人会选错路。

他和江文贤一样认为半感染者是解决末日的唯一希望。

他们善待陆未这个“成功”的半感染者，却也对他做了不少实验。

-

陆未和林希再次重逢时，是林希被江文贤逼迫加入半感染者计划的会议上。

陆未站在了江文贤身后。

深藏在地下好久未见的林希如同惊弓之鸟，皮肤苍白黑眼圈深重，但眼里还有一层光泽强行支撑着她继续科研，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摸索着前进。

陆未回来了，他们还是战友。

他又以特殊的“情侣身份”把林希从被人看守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带回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这里有人监听，但没有生命威胁，也没人时刻盯着林希，是林希唯一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

-

半感染者的大规模变异印证了半感染者无法久活的事实。

陆未这个最为稳定的半感染者只是因为林希一直悉心照顾，从来没有停止供应昂贵的延缓剂和灭毒素才让病毒在他体内没有那么肆虐。

从感染病毒的那一刻起，陆未就知道自己进入了死亡倒计时。

-

梁辉被流弹击中，前一秒还谈笑风生的人下一秒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来不及悲伤，枪林弹雨迫使他们逃亡。

等他们停下脚步，向昕才惊恐地意识到有个人再也跟不上来了。

向昕安静了一路，他们被追杀了两天，早已走进了大山深处。体能即将耗尽却看不见前路。

没有余力去悲伤。

悲伤吗？

陆未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早已见过梁辉的各种死状。

“不知道三三怎么样了。”向昕终于开口。

陆未：“追杀行动没停，说明他们还没抓住林希和杨奕丞。”

捕捉林希的是一伙人，追杀铁狼基地的是另一伙人。

追击没停是因为他们没有抓住林希，所以没放过陆未和他身边疑似林希的向昕。

抛却人为原因，炮火却是不长眼睛的，之前那么密集的炮弹落下引发连绵山火，他们真的能化险为夷吗？

入夜山里的温度骤降，无边森林把生存的希望吞没。

那是一段相当绝望的路程，直到和他们同行的杨奕丞的通讯员联系上总部。

再见到完好的林希时，陆未和向昕一样快步上前迎接她。

林希直奔他而来。

但没扑进他的臂弯，而是在那抬起的手臂上迅速打了好几针延缓剂和灭毒素。

-

刚听闻梁辉死讯时，林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情绪失控，只是靠着车厢发呆，那副疑惑的神情好像在理解“什么是死亡”。

她的反应比陆未想象的严重。

情绪打击激化了病症，去铁狼基地的全程林希几乎都昏晕着，陆未借她靠着的肩头被高热灼得十分不适。

他的体温低于正常人，林希的温度对他来说太烫了。

李舒怡畏畏缩缩地问封雪有没有退烧药。

封雪“啧”了一声，一边嫌弃一边翻着急救箱，确实没有退热片。

向昕捂了捂林希的额头：“好像比刚才还高，已经9个小时了，会不会烧坏啊。三三的脑子很重要，要是烧坏了把疫苗忘了怎么办？”

陆未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

然后他离林希近了些，用自己体温极低的身体给林希降温。

林希下意识地接近缓解灼热的身体，可她本人好像处于梦魇一般。

“妈妈……”她在高烧中惊厥哭泣。

梁辉的死亡是林希自父母去世后第一次体会到失去亲近之人的痛苦，也让林希回忆起和平年代遭受的打击。

这样的痛苦至少还要再来一次。

陆未早晚会失控然后面临死亡。

失控来临得有些快。

被轰炸机驱赶被迫和林希分开的几天里，陆未停了药，而冷藏箱里的药物有限，必须计划着使用，病毒在陆未体内已经肆虐起来。

他不得不把自己和林希向昕隔离在两个房间。

和病毒抗衡是个痛苦的过程，但他还想尽力把林希和向昕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

这一世的疫苗也即将成功，是最有可能结束末世的一世。

-

向昕死了。

梁辉的死亡是意外，毫无征兆。

向昕给林希争取了一线生机，也让自己的死亡拥有了浓墨重彩的高光时刻。

陆未和林希一样听着耳麦里的声音由激动高昂变成了本能的害怕，然后是失控的尖叫声，最后猝然平静。

陆未下意识拉着林希朝卡车撤退。

林希忽然停了下来，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没有失控尖叫，只是语无伦次地说着：“陆未，我要走了。我们回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陆未竟然在犹豫——

也许真的可以再次一起自杀。

然而就在他迷茫的瞬间，杨奕丞冲了过来带走了林希，对于陆未的行为他十分气愤，已然忘了现在的陆未是硬化半感染者，就这么打了上去发泄怒气。

林希曾经怕杨奕丞。

但陆未恍惚觉得，现在的杨奕丞也许更能帮助林希。

他永远站在最高利益上思考问题。

-

清醒后的林希虽然痛苦，但没有消沉下去。

她带走了向昕留给大家的珍贵回忆，在沙漠毅然求生。

躺在地上宁愿躺平都不想再挣扎的李舒怡好像让林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拿着针筒朝最痛的地方戳上去。

李舒怡不堪受痛，竟然真的被她戳起来了。

-

进入有关部门总部基地后，陆未和林希一样被困在了小小的实验室里。

一个随时面临变异的半感染者没有上战场的资格，不被困在特殊病房已经是林希为他争取到的最大自由。

他在这里等待世界被拯救，也等待自己的死亡。

林希开始教他做科研，这件事需要很多学识基础，于是被困在实验室的陆未有了正事可做。

这也让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倘若林希的疫苗成功了，这一世已经有科研基础的陆未会带着拯救世界的配方去往下个世界。

-

和遭受辐射一样，陆未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死亡。

区别是这个死亡过程很漫长。

漫长到林希和总部团队一起研制出了疫苗，漫长到结束战争清剿完丧尸。

-

实验室里没有镜子。

但光看自己的手指，陆未都能知道自己已经变异成了什么样子。

-

胜利的曙光照耀着科研院每一个人，陆未从实验室的玻璃窗里看得到他们脸上欣喜的表情。

林希就这么背对着众人的喜悦，打开实验室的门继续陪他待着。

“衬衫的价格是。”她照旧用这句暗号打招呼。

陆未没有回她。

那时的他若是全力控制心神或许还能打开颤抖的牙关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回复她。

但他没有开口。

林希不甘地重复了几遍：“衬衫的价格是。”

不得回应，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安慰。

她做了好久没做的那件事——侧脸靠进陆未的心口：“你也要走了吗。”

和以前听心跳不一样的是，一双手环住了陆未。

陆未想，当时的自己一定很冷很硬，甚至有难闻的味道。

他清醒地失控，像曾经的林希一样清楚地感知着这个世界，却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露出狰狞丑恶的表情。

林希没有嫌弃。

他们见过彼此最脆弱最丑陋的模样。

双臂颤颤巍巍回抱住林希的时候，试图抓挠林希后背的手指被小熊手套阻隔住了。

一眼万年。

陆未恍惚回想起很久以前，小熊人偶里的丧尸也是这么环着他，试图抓挠的手被小熊手套牢牢包裹着。

恭喜你，成功走出无尽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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