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胆猜想

审讯室外的观察区落针可闻，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在黑暗中交错。单向玻璃像一道冰冷的界限，清晰地映出里面紧绷的剪影。

张野斜倚在讯问椅上，指节敲击桌面的节奏透出刻意的不耐。他个子很高，一头天然卷发凌乱不羁，工装外套上溅满各色颜料污渍，脸上却寻不到半点慌乱，反倒摆足了艺术家的倨傲，眼神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林佳与李铭坐在他对面。林佳面色沉静，目光如刀，仿佛下一秒就能徒手拧断嫌疑人的退路；李铭则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笔录纸边缘来回摩擦，像个严谨的校对员正在字里行间寻找漏洞。

“……张先生，案发当晚你声称因急性肠胃炎在市中心医院急诊就诊，从九点待到十一点半。”林佳的声线平稳得像结冰的湖面，“这期间，你确认从未离开？”

张野嗤笑，整个人向后一仰，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病历白纸黑字，监控你们也调了——我都拉得快脱水了，难道还能瞬移出去杀人？”他双手一摊，演技浮夸，“再说最后一次，等我律师。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完全可以投诉到你们把这身皮脱掉走人。”

林佳与李铭交换了一个眼神。张野的不在场证明几乎无懈可击：医院记录与监控时间严丝合缝，工作室的初步搜查也一无所获——除了刺鼻的溶剂味、堆积如山的硅胶原料、散落的雕塑泥，根本没有林薇薇失踪的蛛丝马迹，更别说那见都没见过的蓝绿色新型毒品“碧水”。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专案组紧绷的神经上。

周幸以站在观察区最深处的阴影里，双手插在西裤口袋，身姿如松。他侧脸线条冷峻，在玻璃的反射下显得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像蛰伏的鹰锁定猎物般凝视着室内的一切。他指尖闲闲转着一支未盖笔帽的钢笔，金属笔尖在冷光下偶尔闪过一道寒芒。

桑榆刚做完证物笔录，由一名年轻警员领着从走廊那头过来。一瞧见审讯室外这阵仗，她下意识想绕道——里面透出来的低压空气让她后颈发凉。

恰在此时，技侦的刘海抱着平板一路小跑冲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奔跑时都小心护着发型。他凑到周幸以身边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代码输出：“周队，张野工作室的物证照片初步分类完毕。大部分是化学试剂、硅胶、雕塑工具……但还有些奇怪的东西。”他迅速滑动屏幕，“绘画用的矿物颜料粉，还有天然矿石样本——杂七杂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搞地质的。”

“矿物颜料粉？”桑榆的脚步猛地顿住。这几个字像一枚细针，猝然刺破她尘封的记忆。

上一世学画时，导师严厉的警告蓦然回响在耳边：“……尤其是天然矿物颜料！赭石、孔雀石这些，研磨和使用时必须戴手套口罩！里面含微量重金属和特定化合物，皮肤接触或吸入粉尘，短时间就会引发恶心、呕吐、腹痛——症状和急性肠胃炎一模一样！处理不好会出人命的！但记住，万一沾上，立刻用厚肥皂糊覆盖接触处，再用清水冲洗，能中和吸附掉大部分毒性，症状很快缓解，根本不需要在医院耗上几个小时！这是保命的常识，都给我刻进脑子里！”

一个大胆的推测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她猛地扭头看向审讯室里的张野——那家伙脸上嚣张的表情此刻显得无比可笑。桑榆再无犹豫，几步冲到周幸以身侧。周幸以察觉到动静，微侧过头，眉梢轻轻一挑，无声地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周队！”她的声音因紧张和激动有些发颤，但她用力攥紧手指，强迫自己语句清晰，“那些矿物颜料！他工作室里的！特别是孔雀石粉末！”

周幸以转笔的动作倏然停住，目光如冰锥般骤然锐利，直直钉入她眼底，却没有打断。

“我学画时老师反复强调过！”桑榆语速飞快，“这些天然矿物粉末一旦大量接触或吸入，很快就会引发类似急性肠胃炎的症状！但只要立即用大量肥皂处理，就能快速中和毒性，症状很快消退，根本不需要在医院滞留几小时！原理类似于化学中和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审讯室：“他根本不需要真的在医院待那么久！案发时段，他完全可以故意在工作室或别的地方接触大量孔雀石粉末，伪造出急病发作的假象，再用肥皂迅速处理干净。之后只需要在急诊‘演’一会儿，或者利用时间差制造目击证据——他的不在场证明，根本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化学骗局！”

桑榆说完，胸口仍在微微起伏。她知道自己的介入有些冒失，但这线索实在太关键了！

审讯室内的张野虽听不见外面，却像是感应到什么，敲击桌面的手指蓦地停住，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如同被骤然踩到尾巴的猫。

周幸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和对她突然爆发的专业知识的审视，但他没有半分迟疑，拿起内线通讯器，声音散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传入审讯室内：

“林佳，问他案发当晚九点到十点，精确到分钟，他人具体在哪儿、做了什么、接触过什么，重点问——”他略一停顿，钢笔在指尖利落地转了个圈，语气淬着冷意，“他工作室里那些漂亮的孔雀石粉末，还有……他是不是随身带着，或者在哪藏了特效‘止泻药’——比如，肥皂？”

审讯室内的林佳和李铭听到指令，眼神同时一亮。林佳立刻向前倾身，将问题一字一句砸过去，尤其把“孔雀石粉末”和“肥皂”咬得极重，如同子弹钉入靶心。

张野脸上的倨傲瞬间冻结！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如同电流窜过他的眼底，桌下的手猛地攥成拳头。这反应，比任何证据都更具说服力。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孔雀石！我是搞雕塑的，不是地质学家！”张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破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试图强撑气势，但那闪烁的眼神和发白的指节早已出卖了他——

他慌了，他在害怕这两个词！

就在这时，刘海又一次快步返回，发型依旧纹丝不乱，脸上却泛着技术突破带来的兴奋红光。他将平板递到周幸以面前：“周队！张野的电脑和加密云端数据恢复了！案发前一周和案发后第二天，各有一笔来源不明的大额加密货币打入他的离岸账户！时间点……巧合得令人发指！”

周幸以接过平板，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几行刺眼的交易记录，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却冷意森然的弧度。他抬眼看着单向玻璃后的张野，眼神仿佛能穿透那层强撑的硬壳，直抵其摇摇欲坠的核心。

物证、反常行为、资金异动……所有碎片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接成型。

他对着通讯器，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砸落：“够了，他律师来了也没用。”随即侧头对一旁待命的警员微一颔首，眼神冷冽，“以涉嫌谋杀林薇薇、非法持有制毒原料、伪造证据妨碍司法公正，以及涉嫌重大毒品资金交易——正式批捕张野，直接送滞留室。”

他的目光最后掠过玻璃后那张血色尽失、强作镇定的脸，如同审视一只落入陷阱仍在徒劳挣扎的困兽。

“都准备一下。”周幸将钢笔插回西装口袋，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掌控一切的沉缓力量，“他的毒瘾，快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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