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黄金血

清晨的上班点，重案一组的小会议室里空气浑浊得像一锅没煮开的杂烩汤——刘海熬夜盯屏幕久，手边那杯进口咖啡散发着焦苦气，混着林佳刚囫囵吞下的肉包子味儿，再糅合赵法医白大褂上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几种味道拧在一起，压得人太阳穴发胀。

可这凝滞的空气底下，却涌动着某种无声的电流，每个人眼底都烧着没熄的火星。

白板被字迹塞得满满当当。左边是“田小雨分尸案”的血淋淋的线索：新港公园林地、失血、分尸、束缚伤、虐待伤、蓝色纤维、摩托车轮印……

右边则是泛黄旧案“二十年前七女童失踪案”的冰冷摘要：时间、受害者特征、放学路上失踪、蓝色泛光纤维、永光电机厂。

两条时间线，像两条毒蛇，在此刻悄然交缠。

周幸以立在白板前，身板依旧笔挺如松，可眉宇间那道深痕泄露了连轴转的疲惫。他指尖夹着一颗未拆的薄荷糖，指节敲了敲白板，沉闷声响瞬间掐断了所有杂音。

“开会前说个事。”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让会议室瞬间安静的磁场，“后勤处的桑榆，这次在田小雨案的初步信息整合和被害人身份背景调查上，提供了关键思路。考虑到她展现出的画像潜力和对细节的敏感度，我跟张局提了，后续可能会安排她参与考核，如果能通过，就正式调入我们重案组，担任犯罪画像顾问。”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几声意味不同的回应。

李铭眼里闪过不可置信，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情况？她不就是走后门的花瓶吗？就因为运气好就……”剩下的话他没说，虽然近期发生的一些事让他对桑榆有点改观，但若是就因为这就把她调到重案组。

凭什么啊？

当年他想进重案组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褪了层皮才勉强在周队手底下过关加入重案一组，就桑榆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啥？

除了李铭难以接受外，其他人倒是饶有兴致。

林佳挑了挑眉，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哟，终于要来个小妹妹了？桑榆我就知道你能行！再也不用整天对着你们这群糙老爷们儿。”

赵彦辞扶了扶眼镜，没什么表情，只冷淡地吐出一句：“后勤处的？先通过基础法医学和现场勘查常识考核再说，别到时候画出来的凶手三头六臂。”

刘海从电脑屏幕后抬起睡得满脸口水印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调侃道：“啊？下次出现场，桑大画家能不能给我多画几根头发啊！”

周幸以没理会这些杂音，目光扫过众人：“行了，意见保留，现在说正事。两起案子，时间跨度二十年，但都出现了这种特殊的蓝色纤维。”他指向白板上标注的纤维特性，“老赵，检测结果怎么样？”

赵彦辞拿起报告，语气平板无波：“田小雨指甲缝提取的纤维，与二十年前案卷中保留的样本，材质、成分、包括那种特殊的化学荧光剂添加都完全一致。可以认定，来源同一出处——当年的永光电机厂特有工服。”

“正好衔接旧案。”周幸以走到白板右侧，揭开覆盖的纸张，露出泛黄的工作服照片，“当年永光电机厂为节省成本，使用含聚丙烯的一次性防护服作为工服，这与本次发现的蓝色纤维成分吻合。正是这种不合规的防护措施，导致后来厂区大规模工人重病致死，厂方赔偿后，才更换专业防护服。”

会议室静默一瞬。二十年时光被这一根细微的纤维刺穿，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所以，不是模仿犯，很可能是同一团伙，或者至少是有关联的人再次作案？”李铭握紧了拳头。

“可能性极大。”周幸以点头，“现在，重点回到田小雨案，大刘，你那边对田小雨父母的社会关系和近期通讯、资金往来排查有什么发现？”

刘海立刻来了精神，熟练地调出数据投屏到会议桌中间的显示器上：“头儿，有重大发现！田小雨父母近期银行流水显示，他们分三次收到了一笔现金存款，总额五万。来源不明，更关键的是，我们调取了他们家附近以及存款银行周边的监控，发现每次存款前，他们都与一个穿着兜帽衫、看不清面容的人在隐蔽角落有过短暂接触，疑似现金交易。”

“交易？”林佳皱眉，“卖女儿的钱？”

“不像。”刘海摇头，“时间点上看，第一次是在田小雨失踪前一周，第二次是失踪前第三天，第三次是…尸体被发现前一天。”

“时间点很诡异。”周幸以沉吟，“如果是绑架赎金，为什么失踪前就给钱？如果是封口费…为什么分三次？而且最后一次在尸体被发现前？”

众人陷入沉思，这确实不合常理。

“贸然传唤她父母，恐怕会打草惊蛇。”周幸以手指敲着桌面，“这个兜帽男是关键。”

这时，桑榆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响起，她之前一直安静地听着，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那个…周队，各位前辈…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所有人都看向她。

“你说。”周幸以示意。

“田小雨的血液几乎被抽干…这很不寻常，除了某些变态心理，会不会有…更实际的目的？比如，她的血型…是不是很特殊？”桑榆斟酌着用词，“我记得之前看资料，有一种叫Rhnull的稀有血型，非常珍贵，甚至被称为‘黄金血’…”

她话还没说完，赵彦辞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锐光：“Rhnull…对！如果是这种血型，其血液价值极高，在黑市上确实可能存在非法交易！”他立刻站起身，“我马上回去加急做田小雨的血型检测和基因分析！之前常规检测只做了ABO和RhD，忽略了更稀有的分类！”

“立刻去！”周幸以立刻拍板。

赵彦辞抓起外套，风一样地冲出了会议室。

这个突如其来的方向让众人精神一振。

“如果真是为了血…”李铭感觉脊背发凉，“简直畜生！”

“继续。”周幸以看向刘海，“监控追踪那个兜帽男呢？”

刘海苦着脸，抓了抓本就不多的头发：“头儿，难啊，这人反侦察意识极强，专挑没监控的小路走，几次接触都发生在盲区，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最后消失的方向，大致是往新港公园那边去了。”

“新港公园…”周幸以走到白板前，指着现场照片旁的“摩托车轮印”和“无大量血迹，应为分尸后抛尸”的标注。

刘海补充道：“抛尸现场在那里，公园还没竣工管理松散，但出入口和主要路径的监控我们查了，抛尸时间段内没有可疑车辆或人员携带大型包裹进入。”

林佳抱着胳膊接话：“所以，第一现场很可能就在公园附近，甚至…可能就是公园后面那片御景园别墅区？只有那片高档别墅区，有自己的私人道路和入口，监控不对外，而且安保严密，我们之前排查还没覆盖到。”

“御景园…”周幸以眼神沉了下去，“那里头住的，非富即贵，确实麻烦。”没有确凿证据，想进行大规模排查难度极大。

他沉默片刻，快速做出决策：

“好，目前几个方向：第一，田小雨的稀有血型可能性，等老赵结果；第二，那个兜帽男和御景园别墅区；第三，二十年前的蓝色纤维和永光电机厂。”

他目光扫过众人：

“李铭，你等老赵那边结果，如果真是稀有血型，你负责带人，从稀有血型黑市交易这条线往下摸，查查最近有没有相关的暗网信息或地下渠道的风声。”

“林佳，你跑一趟永光电机厂旧址，虽然废弃了，但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或者附近有没有老员工能提供点信息。特别是关于那种一次性工服，还有二十年前有没有异常情况。”

“刘海，你继续死磕监控，不仅是兜帽男，把御景园周边所有社会监控、哪怕私人安装的，都给我想办法捋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可疑点。另外，重点查一下田小雨父母的社会关系里，有没有能跟御景园扯上边的。”

“是！”三人齐声应道。

“至于御景园…”周幸以略一思索，目光落在桑榆身上，“桑榆，你准备一下，跟我去一趟。以走访调查近期社区安全情况为由，先摸摸底，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是，周队！”桑榆立刻点头，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

周幸以最后看向白板上那两条跨越二十年的案子线索，语气凝重：“二十年前，我们没能抓住那些人，二十年后，同样的线索再次出现，还搭上了一个小姑娘的命…这一次，无论如何，必须给他们揪出来！散会！”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会议室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无声地诉说着罪恶与亟待揭开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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