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暗夜迷城

暗夜迷城是洛城有名的销金窟。

那扇厚重奢华的大门，像一道森严的界限，将洛城的夜晚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门外是车水马龙的寻常喧嚣，门内则是无声流淌的极致奢靡。

新来的保安小林尚未完全适应这里的空气——那是一种由陈年威士忌的醇厚、昂贵香水的馥郁，与某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混杂而成的特殊气味。

此刻，吧台边异动突起，一个明显酩酊大醉的男人正用力拍打着台面，酒液四溅，粗鲁的叫骂声尖锐地刺破了原本伪饰的和谐氛围。

周围的客人只是投去淡淡一瞥，眼神里没有惊诧，反而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疏离，仿佛在观赏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乏味戏剧。

小林下意识想上前制止，却被身旁的老陈一把按住手腕。老陈在这里干了十年，脸上有种被岁月和特定环境磨砺出的平静，“看着就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随意。

只见两名穿着同样制服、身形却异常矫健的“服务生”已如鬼魅般悄然贴近闹事者。

没有多余的呵斥，一人一边精准架住醉汉胳膊，动作迅捷利落。醉汉刚要挣扎叫喊，其中一人在他耳边极低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小林只隐约捕捉到“老板不喜欢……”几个字。

就这一句，那醉汉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血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苍白。他竟真的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如同被拔掉电源的玩偶，被迅速且安静地“请”出了侧门。

音乐未曾有片刻停顿，笑容重新浮现在客人们脸上，方才的插曲仿佛从未发生。小林怔在原地，只觉背后隐隐发凉。

老陈这才松开手，掏出一支烟点燃，幽幽道：“记住，咱们的活儿不是拦着人闹事，是保证里面的客人看不见闹心的事，开开心心花钱就行。”

他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扫过那些谈笑风生的男男女女，“来这儿找乐子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玩归玩，但得守这里的规矩，否则……”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林一眼，“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一楼的喧嚣无法惊扰六层的绝对寂静，越是往上，装修越是极尽奢华，能抵达此处的，皆是拥有特权的尊贵客人。

而位于顶层最深处的包厢，卓越的隔音将外界彻底隔绝。

贺家二少贺旻慵懒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他生就一副好皮囊，眉眼秀气甚至略带阴柔，但眼底深处闪烁的冷冽狠厉，却足以让任何直视他的人心生寒意。他刚收到一条信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呵，张建国那条老狗，不仅跑了，居然还给我那位好大哥惹了不小的麻烦？”贺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荡漾出危险的光泽，“真是……跑得妙啊。”

大哥贺辰的麻烦，就是他贺旻的快乐源泉。想象着贺辰此刻可能正焦头烂额，他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

在他眼中，贺辰平日装得再如何儒雅，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卑劣。他贺旻自认也不是善类，但至少行事坦荡，不像他那好大哥，专爱背后玩弄阴损伎俩。

这时，一个妆容精致、身姿妖娆的女人如同无声的藤蔓，悄然依偎到贺旻脚边的地毯上。她穿着贴身的丝绒长裙，勾勒出曼妙曲线，浓重眼妆下，一双眼睛看似媚意流转，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空洞与麻木。

若桑榆在此，定会震惊地认出，这张被浓妆覆盖的脸，依稀正是二十年前七名少女连环失踪案中唯一的幸存者——王梅！

谁能想到，当年的受害者，如今竟似缠绕在罪恶之树上的毒藤。

“贺少，”女人的声音娇柔婉转，仿佛浸了蜜，“新一批的小雀儿已经调教妥当了，个个水灵听话，就等您过目定夺了。”

贺旻垂眸，用脚尖轻轻抬起王梅的下巴，端详着她全然顺从的脸庞，语气意味不明：“小梅，跟了我这么久，可曾后悔？”

王梅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随即更加柔顺地俯首，声音带着刻骨的依赖：“后悔？若不是贺少您当年将我从地狱里捞出来，我王梅早就成了荒郊野外的孤魂，或者还是个任人摆布的玩物，是您给了我新生，为您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贺旻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收回脚，看似随意地提及：“田小雨那件事，虽然大哥说会帮我处理干净后续，但我这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他话锋微转，目光落在王梅身上，“你把警察引到那个已经废弃掉的实验室去还不够，还不够把我大哥拉下马，不如……由你去做好最后的清扫，如何？”

王梅以为是处理尸体或封口之类的脏活，并未犹豫：“贺少放心，我一定办得干净利落，绝不留后患。”

这时，包厢角落里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忍不住开口：“二少，还有个麻烦事，洛城这边碧水的生产线，全被那位白先生给毁了，看来他是想垄断碧水，哪怕是个简化版都不让别人卖……真是霸道至极！”说到最后，男人看起来有些愤愤不平。

贺旻嗤笑一声，秀气的脸上满是不屑：“霸道怎么了，那位白先生，当年能弑父上位，短短几年就整合了金三角大半势力，你觉得他会是只懂垄断的蠢货？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机会罢了。”

名为罗斯的男人忧心忡忡：“我不管他等什么机会。我从他那里把碧水的配方和样品偷出来，就没想过他会放过我。二少，您当初可是答应保我安全的。王大坤那蠢货死得那么惨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动了白先生的人……虽然具体是哪位煞神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不想步他后尘。”

贺旻笑容加深，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好像是个女警吧，不重要。罗斯，你把碧水的消息带给我，虽然洛城的生产线被毁了，价值大打折扣，但……”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轻飘，“我想到了一条更好的路。”

罗斯刚想追问是什么路，瞳孔却猛地收缩。

一柄狭长的匕首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刺入，精准地穿透心脏。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轻响，身体便软软倒地，脸上凝固着惊愕与茫然。

“啊！”王梅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低呼一声，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地缩向沙发角落，死死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贺旻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个金发男人，五官立体深邃，带有明显的东南亚血统特征，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正是白先生手下最得力的杀手之一，凯尔。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匕首，在罗斯的衣服上擦拭血迹，动作娴熟得像在完成日常功课。

贺旻对脚下的尸体视若无睹，反而微笑着看向凯尔：“凯尔先生，你看，我把偷你老板东西的叛徒亲手交还，这份诚意，不知白先生是否满意？”

凯尔抬起眼，那双异域风情的眼睛里满是傲慢与轻蔑。他手中刀光一闪，锋刃擦着贺旻的脸颊掠过，带起一缕细微的血丝。他冷哼一声，算是对贺旻此前不敬的警告，随后用蹩脚但清晰的华国语冷冷道：“白先生让我转告你，先把你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想合作？”

他嗤笑，目光扫过贺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等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做主贺家了，再说吧。”言下之意，贺家如今仍是贺老爷子与其长兄贺辰的天下，贺旻尚无平等对话的资格。

贺旻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阴鸷，但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灿烂：“凯尔先生说的是，麻烦转告白先生，他的帮忙我心领了，我贺旻，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凯尔不再多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包厢的阴影，只留下地毯上逐渐洇开的暗红血迹和浓重的血腥味。

贺旻端起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随手按下沙发旁一个隐蔽的按钮。很快，两名面无表情的服务生进来，熟练地在罗斯的尸体上倾倒氢氟酸，那具躯壳便在轻微的腐蚀声中迅速消融，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助兴的幻觉。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王梅，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小梅，看到了吗？这就是失去价值的下场，所以，我交代你的事，一定要办得漂亮，明白吗？”

王梅拼命点头，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贺旻满意地笑了，目光却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不知又在盘算着怎样更深的阴谋。

而王梅，这个曾经的幸存者，如今却懵然无知地成了豺狼手中一把可能刺向过往的尖刀，命运的讽刺，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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