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空的！

当夜，雅筑酒店地下停车场，B区。

空气里弥漫着新车皮具与香氛系统刻意营造的雪松冷调，光洁如镜的环氧地坪倒映着顶部成排的LED灯带，泛着森然的白光。

数名便衣刑警已悄然布控在各处死角，目光如炬，将第十七根大理石包边的承重柱及其后方嵌入墙内的鲜红色消防柜，牢牢锁在控制圈内。

行动前，程序当然必不可少。

赵刚亲自带队，直接找到了酒店值班经理。他亮出搜查令，面色沉肃，不容置疑。

“需要你们配合警方工作，”他言简意赅，“我们要看B区指定位置的监控，尤其是过去四十八小时内的，还有，”他补充道，锐利的眼睛盯着经理有些躲闪的目光，“地下车库各入口、通道的监控，一并调取，别跟我提什么设备检修、数据覆盖的惯例，”赵刚手一摆，打断了经理即将开口的托词，“老套路我见多了，今天我必须看到原始记录。”

经理在他的气势下噤声，连忙安排人手配合。

与此同时，周幸以和桑榆也已抵达现场。周幸以快速扫视着停车场的整体结构，目光在承重柱、消防柜以及可能的撤离路线上停留。

现场落针可闻，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闷响，更衬得此间一片死寂，仿佛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心跳声。

那扇鲜红的消防柜铁门，像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等待着被开启。

“来个人，打开它。”赵刚对着通讯器，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

一名戴着无菌手套的技术队员上前，指尖轻触柜门上的电子锁面板。只听细微的“嘀”声，柜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内置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光线照亮了内部码放整齐的灭火器、消防水带等标准器材。

然而，就在这片规整之中，一个用厚实防静电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物，静静地躺在下方一个看似特意清理出的定制凹槽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技术队员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平稳地放置在早已铺好的黑色取证布上。他动作轻柔，一层层揭开那深色的油布。

随着包裹物的褪去，那柄在桑榆梦境和绘图中反复出现的古典黄铜香烛台，终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黄铜烛台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柱身精雕的缠枝莲纹路在近距离下清晰可见，带着一种诡异的精美。顶端那个特制的、用于密封的螺纹盖子，依然紧紧地闭合着。

赵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雪松和轮胎橡胶味的空气，示意技术队员：“小心取样，注意保护潜在指纹。”

技术队员点头，取出专业工具，卡住密封盖的细微凸起，极其谨慎地开始尝试旋开。

螺纹咬合得很紧，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随着盖子的旋松、开启，一股近乎虚无的、带着淡淡铁锈和腐败气息的空洞感弥漫开来——香烛台内部，是空的！

只有底部残留着些许已经干涸发黑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量痕迹，如同绝望的烙印。

“操！”赵刚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咒骂，脸色瞬间铁青，拳头猛地攥紧，“血液被转移了！”

周幸以眉头紧锁，蹲下身，几乎与烛台平视。他仔细察看着空荡荡的内部，又拿起那个被精心设计过的密封盖，对着光线看了看，“对方非常谨慎，行动链环环相扣，马强可能只是整个链条中最末端、最可抛弃的一环，他完成任务，将物品放在指定地点，后续的转移由其他人，在另一个时间点完成，我们，晚了一步。”

桑榆看着那空空的、仿佛嘲笑着他们努力的烛台，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后的愤怒。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老板”，像幽灵一样操控着一切，残忍地剥夺生命，又将关键证据如此轻易地转移，视法律如无物。

并且嚣张的在现场留下取血工具，就是笃定警察找不到他吗？

【冷静。】桑影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冽，如同冰泉淌过心间，【愤怒只会灼伤自己，于事无补。空的烛台本身也是线索。这恰恰说明，血液对他们而言极其重要，必须尽快转移、妥善保管。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黑暗，也更急切。】

就在这时，负责在酒店外围及停车场其他区域监控的队员传来紧急消息，声音透过通讯器带着电流的嘶哑：“赵队，周队！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在停车场C区频繁张望，似乎在观察我们这边的动静！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但行动很警觉，不断借助车辆隐藏身形！”

“想跑？盯死他！A组、B组，从左右两侧包抄过去！C组，给我守住所有出口！”赵刚立刻下令，声音因激动和奔跑前的蓄力而有些沙哑，“老子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在这里望风！”

命令一下，原本沉寂的停车场瞬间被无形的紧张氛围点燃。分散在各处的便衣队员们如同接到指令的猎豹，从不同方位悄无声息地扑出，利用车辆作为掩护，快速向C区目标合围。

那名鸭舌帽男子显然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几乎在队员们动身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他猛地转身，毫不迟疑地拔腿就向停车场更深处的紧急疏散通道方向狂奔！

“站住！警察！”喝令声在空旷的车库骤然炸响，带着回音。

一场无声的追逐骤然上演。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压抑的呼吸声、衣物与车身摩擦的窸窣声，彻底打破了之前精心维持的死寂。

周幸以没有立刻加入追捕，他站在原地，目光如雷达般快速扫视着整个停车场的环境结构图，尤其是那些监控盲区、通风管道入口以及可能存在的第二条逃跑路线。

桑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握着微汗的拳头，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在车辆缝隙间灵活逃窜的身影。

突然，她注意到那男子在急速转向，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旁边一辆黑色SUV的引擎盖。

就是这个动作！他右手的袖口随着手臂的伸展向上缩了一截，在他的右手腕内侧，似乎有一抹熟悉的、鲜艳的蓝绿色一闪而过！

“周队！赵队！他的手腕！”桑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急促而略显尖利，“是纹身！可能是孔雀羽毛！”

赵刚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着别在衣领的通讯器低吼，声音穿透现场的嘈杂：“所有单位注意！目标右手腕可能有特殊纹身！优先活捉！重复，优先活捉！要留下活口！”

这道命令让前方追击的队员瞬间调整了策略，试图寻找制服而非击毙的机会，包抄合围的阵型变得更加精密。

鸭舌帽男人对停车场结构异常熟悉，像泥鳅一样利用密集停放的车辆作为掩体，灵活地躲避着追捕，眼看再有十几米就要冲进那个标识着“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大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侧方一辆大型厢式货车后闪出，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一个精准的绊摔结合关节技，时机角度妙到毫巅，瞬间将狂奔中的鸭舌帽男子重心破坏，狠狠放倒在地！

是周幸以！他不知何时已经凭借对地形的预判，迂回到了这条逃跑路径上的最佳拦截位置！

其他队员一拥而上，趁男子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欲起之时，迅速用膝盖顶住其背心，利落地反铐双手，彻底制服。

赵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角见汗，他一把扯掉男子头上的鸭舌帽和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因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陌生面孔。

“查他手腕！”周幸以命令道，声音恢复了平稳。

一名队员用力撸起男子的右袖口——果然！在他的手腕内侧，皮肤之上，纹着一根与马强那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色彩鲜艳的蓝绿色孔雀羽毛！

只是细节上略有不同，马强的那根羽毛是被一柄匕首自上而下贯穿，而此人的羽毛边缘，则精细地缠绕着一圈看似荆棘的细微纹路。

“又是一个……这他妈还是批量生产的吗？”赵刚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无比凝重。

桑榆看着那枚在冷白灯光下异常刺眼的纹身，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个邪恶而美丽的符号，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烙印，将这些不同的罪犯联系在一起，鲜明地指向那个共同的、深不可测的黑暗源头。

周幸以蹲下身，平视着被死死按在地上、急促喘息的男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恐惧的冰冷压迫感：“你的老板是谁？香烛台里的血，转移到哪里去了？”

那男子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他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却紧紧闭着嘴，喉结滚动，一副拒不合作、顽抗到底的样子。

“带回局里，慢慢审！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赵刚挥手，让人将其押离现场。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周幸以和桑榆，眼神复杂，既有扑空的郁闷，也有抓到新线索的振奋，“虽然没拿到血液，但抓到了这条‘运输线’上的又一个环节，还确认了这鬼纹身不是个案！桑顾问，你那一眼，又立一功！”

这次，没等桑榆反应，周幸以便拍了拍赵刚的肩膀：“老赵，客套话回头再说，立刻全面搜查这个人身上和他在酒店可能的活动区域，寻找任何与血液样本去向、或者与老板相关的线索，哪怕一张纸片都不能放过。同时，”他转向技术队员，“纹身细节的差异，需要立刻拍照，传回技术科进行高清比对分析，这可能是区分他们在组织中层级或分工的关键！”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瞬间将所有人从抓到嫌疑人的短暂松懈中拉回，投入到更加紧张细致的后续工作中。

桑榆站在一旁，看着周幸以沉稳协助指挥的背影，看着赵刚雷厉风行地部署任务，看着队员们高效地分散执行。她心中那点因为血液被转移而产生的挫败感，渐渐被一种更坚定、更执着的东西取代。线索在断裂，又在续接，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又摸到了一面新的墙壁。

【看来，你终于开始适应这里的节奏了。】桑影的声音里，似乎少了一丝惯常的嘲讽，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近乎认可的东西。

夜色深沉，市局刑侦支队的灯光却依然亮如白昼。对鸭舌帽男子的突击审讯连夜展开，技术科对纹身细节的比对分析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

雅筑酒店的谜团并未随着烛台的发现而解开，反而因为关键证据的失踪和新的纹身携带者的落网，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迫近核心。

周幸以递给她一杯新泡的浓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他看着她专注沉思、时而记录着什么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比平时缓和些许。

桑榆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纸杯壁传递到掌心，驱散了些许夜深的寒凉。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映照着办公室永不熄灭的灯光：

“感觉……我们离他们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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