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暗夜交锋
夜色如墨，将洛城温柔地包裹，却掩盖不住其下涌动的暗流。
周幸以公寓的书房里，台灯洒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桑榆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从南城分局带回的卷宗复印件，她的指尖划过一行行冰冷的文字，试图从中剥离出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周幸以则靠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他正在梳理李振宏刚刚发来的、关于吴江与境外空壳公司资金关联的初步分析报告。
空气里只有桑榆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和周幸以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响。煤球蜷在桑榆脚边，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摆动。
【啧，这吴江，手伸得够长的。】桑影的声音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贯的冷嘲，【一个小小的分局局长，也敢掺和进这种跨国犯罪链条里，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桑榆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在脑海里回应：“利益足够大的时候，总有人会铤而走险，只是没想到，他的位置会这么关键。”
“看看这个。”周幸以忽然开口，将电脑屏幕转向桑榆。他指着一条复杂的资金流向图，“吴江通过他小舅子名下的一家咨询公司，接收过三笔来自那个空壳公司的咨询费，时间点都很微妙，分别在杨芳芳案发前一周，案发后第三天，以及……我们市局接手复查的当天。”
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但眼神深处却翻滚着暗涌。
案发前可能是预付的“好处费”，案发后是“封口费”或“酬劳”，而复查当天那笔，其意味就更加耐人寻味了——是警告？还是试图打探消息？
桑榆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不仅知情，很可能还参与了策划，至少是在市局介入后，有过试图阻碍调查的行为。”
周幸以合上电脑，身体向后靠进沙发，舌尖无意识地捻着那颗已经含得很小的薄荷糖，“可能他在害怕，害怕我们查到更深的东西，比如害怕伯爵那边出事会牵连到他。”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桑榆，“这也说明，伯爵这条线，我们摸对了方向，而且，可能离核心不远了，才会让他们如此狗急跳墙。”
就在这时，周幸以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雷晋的电话。
“幸以，”雷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指挥中心，“李振宏汇报的情况我收到了，干得漂亮，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周幸以简单复述了资金流向的发现。
雷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情况比我们想得要复杂，我刚接到网安部门的紧急通报，他们追踪伯爵使用的加密通道时，发现对方在境外服务器的活动频率在半小时前异常升高，并且有尝试反向追踪我们侦查IP的迹象。”
反向追踪？这意味着“伯爵”或其手下，已经察觉到了警方的追查，并且态度嚣张地试图反制！
“他们很警觉。”周幸以沉声道。
“不是警觉，是挑衅。”雷晋纠正道，“而且，根据李伟之前的供述，伯爵手下有一个专门负责清除障碍的行动组，手段狠辣。我们查到吴江异常的资金往来，加上伯爵那边的反向追踪……我怀疑，他们可能不是在单纯防御，而是在准备……灭口。”
“灭口”两个字，像一块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目标会是谁？
知情人吴江？
还是……调查进展最快的他们？
桑榆下意识地看向周幸以，只见他下颌线绷紧，眼神在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你和桑顾问那边，要加强戒备。”雷晋叮嘱，“我已经安排了两组便衣在你们公寓楼下轮岗，吴江这边，我亲自布控，暂时不动他，但要确保他也在我们视线内，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扎实的证据！”
“明白。”
电话挂断，书房里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先前那种专注于案情分析的宁静被一种无形的危险预感取代。
周幸以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敏锐的目光扫过楼下寂静的街道。路灯昏黄，树影摇曳，看似平静，却仿佛每一处阴影都可能潜藏着杀机。
“雷晋安排了人。”他放下窗帘，转身对桑榆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晚就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
【呵，看来是被盯上了。】桑影的声音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栗，【这才有点意思，总比对着那些枯燥的卷宗强。】
桑榆没有理会桑影，她看着周幸以：“你觉得，他们会动手？”
“不确定，但不能不防。”周幸以走到书房门口，检查了一下门锁，“伯爵这种人，不会坐以待毙，而吴江，他如果感受到威胁，为了自保，也可能铤而走险。”他顿了顿，看向桑榆，眼神复杂，“你是我带进这个案子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桑榆听懂了。
他在担心她的安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周队，”桑榆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镇定，“这也是我的考核，而且，我不是需要被藏在玻璃罩里的瓷器。”
周幸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想将她看穿，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我去检查一下其他房间的窗户。你……”他迟疑了一下，“就待在这里。”
他转身离开书房，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慌乱。
桑榆看着关上的房门，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薄汗。她不是不害怕，只是理智告诉她，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还算像个男人。】桑影评价道，【知道把危险挡在外面，不过，桑小榆，你刚才那话可真够硬气的，我差点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影姐，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谁开玩笑了？】桑影嗤笑，【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别忘了，你可不是一个人。】
时间在沉寂和不安中缓慢流逝。周幸以检查完所有房间后，回到书房，他没有再坐下，而是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如同警觉的猎豹，时刻感知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桑榆也无心再看卷宗，目光不时扫过紧闭的房门和拉拢的窗帘。
煤球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不再慵懒地蜷着，而是站起身，耳朵警觉地转动，碧绿的眼睛盯着门口方向。
突然，周幸以的手机发出极其轻微的、特定的震动模式——是楼下布控的便衣发来的预警信号！
“嘘！”周幸以猛地抬手，所有动作瞬间静止，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投向大门方向。他并非听到确切声音，而是一种常年在危险边缘行走培养出的、对恶意近乎本能的直觉。
几乎同时，桑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戒备。
她脑海中的桑影更是瞬间兴奋起来：【来了！有老鼠摸上门了！】
周幸以无声而迅速地移动到书房门后，反手从后腰摸出配枪，低声道：“注意，有情况。” 他看向桑榆，用眼神示意她找掩体。
公寓外，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因为某种极轻微的声响亮了一下，随即又熄灭。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这寂静却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悸。
“咔嗒——”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声从大门方向传来。不是钥匙转动，更像是……某种专业工具在撬锁！
他们真的来了！
而且如此猖狂，直接选择了强攻入户！
周幸以微微眯起眼睛，眼睑敛去大部分光亮，只余下一点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以极低的声音道：“目标出现了，注意警戒！” 同时，他反手从后腰摸出了配枪，动作流畅而精准，冰冷的金属在台灯光线下泛着幽光。
桑榆没有像寻常人那样惊慌失措地躲藏，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平时的温润，多了一丝冷冽和锐利。
她动作轻捷地闪到书桌侧后方，这个位置既能避开门口的直接火力线，又拥有良好的视野和出击角度。然后顺手抄起了桌上一支沉重的黄铜镇纸，握在手中，分量十足。
【对，就这样。】桑影在她脑海中低语，带着嗜血的兴奋，【让姑奶奶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来找死。】
煤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背毛微炸，紧紧盯着门口。
“咔嗒——” 那声细微的撬锁声终于传来。
周幸以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大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凯尔那道高大敏捷、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如同暗影般滑入。
“别动！”
周幸以的喝令与他的现身几乎同步，枪口锁定目标。
凯尔的反应快得非人，在枪口瞬间抬起也出枪对峙！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突生！
原本躲在书桌侧后的桑榆，或者说，桑影短暂主导了身体的桑榆，动了起来！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预兆，如同鬼魅，并非直冲凯尔，而是利用书桌和沙发作为掩护，以一种诡异灵活的步伐，瞬间切入了凯尔侧翼的视觉盲区！
凯尔似乎早有预料！在桑榆动的同时，他持枪的手腕微调，竟像是预判般，以一个小角度的摆臂，枪口不是指向周幸以，而是略带迟疑地、更像是格挡般地迎向了桑榆袭来的方向！
“砰！” 黄铜镇纸砸下的力道被凯尔用小臂外侧险险格开，发出一声闷响。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果然如此”的神色，而非吃痛的恼怒。
周幸以瞳孔微缩，凯尔这反应不对劲！不像是全力搏杀，倒像是……在测试！
凯尔格开镇纸石的瞬间，左拳已带着风声直击周幸以肋下，逼他防守，同时右腿一记迅猛的低扫，目标赫然是桑榆的下盘，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更像是逼迫她展示更多，而非致命一击。
桑影眼中冷光一闪，对这种“试探”感到被冒犯。
她不退反进，身体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和协调性，一个灵巧的旋身避开扫腿，未被镇纸砸中的左手并指如刀，刁钻地切向凯尔腿弯的麻筋！
凯尔迅速收腿，眼中那抹“确认”的神色更加明显。他甚至在这一瞬间，目光极快、极隐蔽地扫过客厅的某个方向——不是寻找出口，更像是在……确认某个方位？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桑榆清晰地捕捉到，但她完全不明白那一眼的含义。
周幸以却抓住了凯尔分神的这细微空隙！他不再犹豫，猛地欺身向前，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劈向凯尔持枪手臂的关节！
凯尔反应极快，手腕一麻，手枪脱手落地。但他似乎并不恋战，在失枪的瞬间，借势向后猛退，目光在周幸以和桑榆身上最后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确认了什么的诡异平静，随即毫不犹豫地撞门而出，身影瞬间消失在楼道黑暗中。
整个交手过程不过十来秒，快得令人窒息。
周幸以没有追击，迅速确认门外安全后关门。他捡起地上的手枪，动作熟练地退弹关保险，脸色却异常凝重。
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桑榆身上，快速扫视：“伤到没有？”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桑榆微微喘息，放下镇纸，摇了摇头，她脑海中桑影还在不满地冷哼：【跑得倒快！还没尽兴呢！】
“他刚才……”桑榆蹙眉，回想着凯尔那诡异的眼神和反应，“他好像不是在拼命。”
周幸以走到她面前，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肯定了她的猜测：“他在试探，试探你的身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看来，他们不仅知道你的存在，甚至可能……对她也有所了解。”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桑影。
桑榆的心猛地一沉。
周幸以的目光掠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凌厉气息，“他最后往客厅看的那一眼，很关键，但他到底在确认什么？” 他像是在问桑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周幸以的手机响起，接通后，楼下便衣急促汇报：“周队！击毙一名持枪匪徒！另一名驾车逃逸！我们的人有轻伤！”
桑榆惊讶，“有两拨人？”
周幸以摇头，不太确定。
危险发生得又快又急，那杀手虽只交手两次，但他看得出那是只独狼，不像会与人协同行动。
这时，桑榆注意到他耳侧有一道细微血痕，是刚才被子弹擦伤的，“周队，你的耳朵……”
“小擦伤，不碍事。”周幸以抬手随意抹过，目光扫过玄关地上留下的半个模糊鞋印，以及门锁上被专业工具破坏的痕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窗外，由远及近传来警笛尖锐的呼啸，划破洛城的夜空。
今晚的交锋，只是一个开始。水下的巨兽，已露出狰狞獠牙，而他们，被彻底卷入了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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