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为什么？！
市一院附近，有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这里是转运车辆前往医院急诊通道的捷径。
夜色渐深，雨丝变得绵密，路灯昏黄的光线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晕。
桑榆如同融入建筑阴影的一部分，潜伏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天台边缘，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俯瞰着整条街道。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肩头，顺着战术服的面料滑落，她却仿佛一尊没有知觉的石像。
远处，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车辆正匀速驶来，在雨幕中划开一道移动的光带。
她的心跳，在那一刻仿佛与雨滴敲击地面的节奏同步，缓慢，冰冷，而坚定。
车辆越来越近，甚至能透过被雨刮器不断刮擦的前挡风玻璃，隐约看到驾驶座上那个她曾无比熟悉、此刻却必须刀刃相向的挺拔身影。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拉上了遮住鼻梁以下部位的战术面罩，只留下一双在夜色中折射不出任何光芒的眼眸。
“吱嘎——！”
刺耳欲聋的刹车声骤然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就在转运车即将平稳驶过最后一个路口时，一辆失控的厢式货车猛地从侧面的小巷里冲出！
虽然货车司机在最后一刻猛打方向并踩死刹车，避免了致命的正面碰撞，却成功地将闪烁着警灯的转运车逼停在了路中央！
就是现在！
桑榆从天台边缘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黑色的身影在雨夜中如同一只彻底展开翅膀的夜枭，利用下坠的动能和精准的角度控制，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重重落在警车车顶！
“砰！”
车顶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瞬间凹陷下去！
车内的周幸以和两名经验丰富的警员反应极快，几乎在异响传来的瞬间就已拔枪上膛，警惕地指向车顶！
但桑榆的速度更快！她单手死死扣住车顶边缘，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迅捷荡下，穿着特制战术靴的脚凝聚全身力量，猛地踹向副驾驶一侧的车窗！
“哗啦——！”钢化玻璃应声碎裂，如同炸开的冰晶！
“小心！”周幸以的惊呼被玻璃的爆碎声掩盖。
桑榆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激光，瞬间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玻璃碎片，锁定在后座上那个蜷缩着、面色痛苦扭曲、似乎正在无意识痉挛的陈远身上。
她手中那柄特制短刃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毫不犹豫地刺向目标！
“住手！”
周幸以几乎在桑榆动的同时也动了！
他如同被激怒的猎豹，不顾一切地扑向后座，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挡在陈远之前，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向桑榆持刀的手腕，右手则握紧了警用甩棍。
“铛！”
短刃的锋尖与坚韧的合金甩棍猛烈碰撞，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手臂都是一麻。
两人在狭窄、充满玻璃碎屑的车厢内，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
目光在昏暗摇曳的光线、弥漫的烟尘和冰冷的雨水中猛烈碰撞。
周幸以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深切的痛心，以及那一丝无论如何都不肯熄灭的、执拗的不信。
而桑榆的眼神，只有一片死寂的、能将一切情感冻结的冰冷，仿佛在审视一个完全陌生、阻碍任务的障碍物。
“为什么……”周幸以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和方才的发力而带着明显的沙哑与颤抖。
桑榆没有给他问完的机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她的攻击如同骤然掀起的极地风暴，再次狂暴地袭来！招式狠辣刁钻，完全不顾及周幸以的防守和可能造成的伤害，每一击都直奔要害，力度之大，角度之险，逼得周幸以为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将格挡与闪避运用到极致！
另外两名警员试图从车外破门支援，却被桑榆头也不回掷出的两枚微型烟雾弹和震撼弹逼退，刺鼻的烟雾和强烈的声光瞬间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和听觉。
“你的目标是我！”周幸以在密集的格挡间隙低吼，试图用自己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放过他！有什么冲我来！”
桑榆的回应是一记更加凌厉、角度极其刁钻的侧身鞭腿，腿风呼啸，重重踹在周幸以匆忙格挡的手臂和侧腰结合部，巨大的力量将他踹得向后猛撞在扭曲的车门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咳……”周幸以强忍着肋骨处传来的剧痛和内脏的翻涌，依旧死死地用身体护住意识模糊、不断抽搐的陈远，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桑榆！看着我！你到底……”
“周警官。”桑榆终于开口了，声音透过特制的面罩，带着电子干扰般的、非人的冰冷质感，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那熟悉的音色。
她看着因连续重击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周幸以，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说过，这次我的目标不是你。”
她手腕一翻，短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致命的银弧，再次精准而迅速地指向后座上痛苦呻吟、仿佛命悬一线的陈远。
“但你要是再拦我……”
她的声音顿了顿，那双冰封的眼眸终于再次聚焦在周幸因痛苦和不解而扭曲的脸上，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斩断一切联系的决绝。
“我不介意，在你心口上……再补一刀。”
话音未落，她身形如同鬼魅般再次晃动，以一个近乎违背人体工学的诡异角度，瞬间绕过了周幸以拼尽全力的防守圈，手中的短刃凝聚着全身的力量与杀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狠绝地刺向意识已经彻底陷入混沌的陈远！
周幸以目眦欲裂，瞳孔中倒映着那一点急速放大的死亡寒芒！几乎是凭着多年刑警生涯锤炼出的、超越理智的本能，他再次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这一次，他用自己的肩背，完全覆盖住了陈远！
“噗——！”
利刃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在淅沥的雨声、远处的警笛和压抑的喘息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桑榆手中那柄特制的短刃，并没有刺中预定目标陈远。
而是……深深地、毫无保留地，没入了周幸以挡过来的、左侧肩胛骨下方的背肌之中。
滚烫的鲜血，瞬间从破口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浅蓝色的制服衬衫，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晕开一片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周幸以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他难以置信地微微侧头，看向那截没入自己身体的、熟悉而冰冷的刃锋，又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双……仿佛亘古不化的冰原般的眼眸。
他张了张嘴，喉咙剧烈滚动，似乎想挤出某个名字，或是质问，但最终，所有未能出口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混合着剧痛与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闷哼。
桑榆握着刀柄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甚至连最微小的肌肉痉挛都没有。
她看着周幸以因极度痛楚而瞬间失血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双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此刻终于开始寸寸碎裂、被巨大的绝望和彻底的不解所吞噬的眼睛。
然后，她手腕用力，没有丝毫犹豫地，猛地抽回了短刃。
“嗤——”
随着刃身脱离血肉，一股温热的血液猛地飙溅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她黑色的面罩和裸露的脖颈皮肤上，带着浓重得令人几欲作呕的铁锈腥气。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因失血和剧痛而几乎脱力、靠着车门缓缓滑倒的周幸以，仿佛刚才亲手刺伤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阻碍任务的陌生人。
她的目光再次如同最冷静的猎手般，锁定在因恐惧和病痛而蜷缩颤抖的陈远身上，沾血的短刃再次举起——
“前面的人！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亮却充满威严的吼声从侧后方传来！伴随着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桑榆眼神骤然一凛，攻势被迫中断。她猛地回头，只见雨幕中，数道穿着不同制式警服的身影正快速逼近！
为首一人，动作迅猛如狼，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市局现任缉毒支队的队长，陆峥！他显然是在附近执行其他任务，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第一时间带队赶来支援！
“陆队！小心！她有武器！”一名被震撼弹暂时影响的警员强忍着不适喊道。
陆峥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桑榆的计划和节奏！增援的速度远超预期，而且来的不是普通巡警，是缉毒支队的精锐！
桑榆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她深知时机已失，恋战只会陷入重围。
她毫不犹豫地放弃目标，一脚踹开已经变形的车门，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借助车辆和雨幕的掩护，几个起落便迅捷地窜入旁边错综复杂、灯光昏暗的小巷深处！
“追！”陆峥看了眼车内惨状和周幸以的伤势，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同时自己已如离弦之箭般率先追了出去！
桑榆在狭窄湿滑的巷道中急速穿行，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道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沉稳而充满压迫感。
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陆峥终于追至身后，一记凌厉的手刀直劈桑榆后颈！桑榆仿佛背后长眼，矮身旋避，同时反手一记肘击回敬！
陆峥格挡的瞬间，感受到手臂传来的扎实力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动作丝毫未停，腿风呼啸，扫向桑榆下盘！
两人在这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展开了短暂却凶险无比的近身缠斗！拳脚相交，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陆峥的招式刚猛直接，充满力量感；桑榆的应对则诡谲狠辣，每每以最小的幅度避开攻击，反击却直指要害！
【这人不好对付！格斗风格很正，但实战经验极其丰富！】桑影在意识中快速分析，【不能纠缠！】
桑榆虚晃一招，逼得陆峥微微后撤半步，趁机猛地掷出最后两枚微型爆震弹！
“砰！砰！”
强烈的闪光和巨响暂时阻碍了陆峥的视线和听觉。
当他迅速恢复，再次追出时，只见前方巷道尽头，那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翻过一道高墙，彻底消失在更加复杂庞大的旧城区建筑群阴影之中，再无踪迹可寻。
陆峥在墙下停住脚步，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利落地扫过墙头和高低错落的屋顶，最终只能不甘地一拳捶在湿冷的墙壁上。
车内，只剩下压抑痛苦的喘息声，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以及周幸以靠着车门、因失血而意识模糊间，依旧死死盯着她消失方向、那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某种彻底燃起的决绝的眼神。
雨水混合着地面上蜿蜒扩散的血迹，冰冷地流淌着。
远处的黑暗中，桑榆在确认彻底摆脱追踪后，终于在一个废弃院落的角落停下脚步，扶住冰冷粗糙的砖墙，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抬起那只沾着已经变得粘稠暗红血迹的手，看着那抹在夜色中依然刺目的颜色，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
【他伤得很重。】桑影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复杂情绪，【但你做得足够真实，小榆，我们骗过凯尔的眼线了。】
桑榆闭上眼，仰起头，任由越来越大的冰冷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脸颊上的血迹、汗渍、以及……那一道沿着眼角悄然滑落、瞬间便被雨水同化带走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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