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7

昔日能与东华平分秋色的折君，沦落到如今这般模样，墨渊内心升起一股悲凉。

墨渊是俊美的，后宫的男人没有一个不美。

此刻，他像参透了，悟明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通透的悲悯。

后宫男人的身份再如何尊贵，都贵不过凤座上那一位。甚至连自己诞下的孩儿，都要比自己重要得多。

折颜被这种眼神看得恼怒，“墨渊，你不过暂时赢了罢了，别拿这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我。”

“我该恨你的，你毁了我，我再也回不去当年心境了。”墨渊立在门槛处，明亮的光线自他背后洒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折颜坐在窗边，阳光只能照到一半侧脸。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我忽然恨不起来了。”墨渊声音很轻，“你我，乃至这后宫中的每一个人，本质上并无不同。今日你得势，明日他上位，不过是陛下指尖漏下的一点恩宠，风水轮转罢了。”

他背身去，望向庭院中那棵枯死的桃树。

那是折颜盛宠时，陛下亲自命人从桃山移栽而来的。

如今世易时移，它也如折颜一般腐败没落。

“你看那桃树，曾经花开时节，绚烂得灼人眼目，如今也不过是枯木一根。”

“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折颜猛地抬起头，嘶声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成王败寇，我折颜认了。但你也别得意太早，你既然能从冷宫爬出来，来日定然会跌得更狠！”

墨渊的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缓缓道：“这后宫里的争斗，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迷梦。折颜，你真的不累吗？”

折颜一时怔忪，墨渊不在意他的回答，带着宫男静静离去。

没有羞辱，没有殴打。

折颜不明白墨渊来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墨渊跟后宫众人都不一样。若是东华，定然会狠狠抽自己一顿，百般折磨。

曾几何时，他也像墨渊这般，只盼望帝王恩宠，也拥有着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

可后宫里的男人实在太多太多，若他不争，被帝王遗忘的，就是他了。

墨渊踏出桃夭宫，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一群白鸽正呼啸着掠过琉璃瓦的宫檐，飞向远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没了折颜，后宫的的生活一如往常。

又是三年选秀，阮怜雪以已有嫡公主与大皇子推拒。

又三年，后宫陆陆续续多了几个孩子，也新进了三位新人，东华、墨渊、白真还是没能怀上凤嗣。

瑱道这些年愈发威严了，身上多了股与阮怜雪相近的气势，后宫侍君不敢不敬。

最受宠的，还是这几个老人，偶有新宠崛起，也很快没落下去。

有新人好奇桃夭宫，毕竟这宫殿位置很好，却又如此荒凉，夜半三更时，还总能听见一阵如泣如诉的沙哑哀语。

“哎呦，那可真是吓死人了，侍身离得近，还以为闹鬼了呢。”一侍君夸张按着胸口，艳丽的眉眼满是害怕。

过了六年，白真已是贵君位分，东华升为皇贵君，墨渊为君。

东华百无聊赖撇着茶上浮沫，没分给这位新宠一个眼神：“苏良侍，后宫受凤气庇佑，鬼怪不敢造次。”

瑱道高坐上首，淡淡看着下方一众风姿各异的侍君，心中有些酸涩。

都是些青嫩公子，不像他，已经老了。

白真盯着苏英，幽幽开口：“桃夭宫里可住着一位罪大恶极的人，苏良侍若实在好奇，可以进去看看啊。”

苏英心里憋闷，碍于对面位分没敢还嘴，等到夜里阮怜雪召幸，才吹起了枕边风。

看着女人威仪美丽的容颜，苏英羞答答贴着她的胸口，指尖画着圈：“陛下，贵君殿下好像看我很不顺眼，常常在请安时挤兑侍身。侍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很是委屈。”

阮怜雪正处于贤者时期，对苏英殷切讨好并不感冒，她懒懒道：“你不惹他，他干嘛挤兑你。”

白真在她面前一贯活泼体贴，虽对外冷漠了些，也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苏英卡了个壳，把今日请安的过程说了出来。

“离桃夭宫远一点。白贵君心直口快了些，不算什么。”

苏英彻底熄火了。

苏英没蹦哒多久，阮怜雪很对这种无脑美男失了兴趣，继续宠爱起瑱道他们。

此后二十年，后宫添了三个公主、两个皇子，阮怜雪还是最喜欢与瑱道的孩子。

因着孩子们年龄差了六岁多，大公主成为板上钉钉的皇太女。

阮怜雪已经老了，身上威严更重，一双乌黑的眼睛锐利起来时，叫人止不住得心底发寒。

时光流逝，瑱道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不算容颜，反倒更添一抹风韵。

他握着凤床上那双带着薄茧的手，鎏金眼瞳缓缓落下两行热泪，悲痛欲绝。

“阿瑱，别哭。”阮怜雪声音不复沉稳，透着一股虚弱。

她在位三十年，不曾懈怠一日。

白日临朝听政，深夜批阅奏章，案头的烛火总是燃到天明。

肩负一国大任，阮怜雪付出了诸多心血。

孩子们跪在瑱道身后，泣不成声；东华、白真、墨渊瘫软在地，已经说不出话来。

阮怜雪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瑱道身上：“传朕旨意...朕崩后，皇太女继位，君后瑱道为圣尊皇太君...”

“陛下，不要说这些，我不想听。”瑱道肩膀塌下，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在二人交握的手掌，折射出烛火的暖光。

阮怜雪感受到体温的流逝，脑袋愈发清明：“朕……无愧天下……阿瑱，别难过……”

她努力侧过头，看着东华等人，目光柔和了许多。

那只被瑱道紧握的手蓦然失力，寝殿内顿时哭声震天，宫人们跪倒一片。

“陛下——”

瑱道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他俯身埋入阮怜雪逐渐冰冷怀抱，泣不成声。

丧钟鸣响，整整三十下，回荡在宫城上空。

当夜，东华、墨渊、白真纷纷自缢，追随阮怜雪而去。

后宫之中被遗忘的角落，满头华发的枯槁男人听着沉闷的钟声，爬满皱纹的脸上落下一滴浊泪。

皇太女继位，尊瑱道为圣尊皇太君。

半月后，一声尖叫从荒芜的宫殿炸开，众人才发现折颜已经死去多日。因着天气严寒，并未腐烂生虫。

宫男由一开始日日送饭，渐渐变成三日一次，十日一次，演变为半月一次。直到今日才发现折颜已经死去。

瑱道麻木听着宫人报上来的丧讯，眼瞳无悲无喜：“折颜罪大恶极，为先帝所恶，不配葬入皇陵，草席裹身丢到乱葬岗去罢。”

新帝继位，前朝与后宫都需要他这个皇太君。

瑱道失神看着华丽冰冷的宫殿，深冬的日光斜斜穿过雕花长窗，在他明黄衣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偌大的宫殿响起一声极轻的喃呢，如幻梦般转瞬即逝。

“陛下，等等侍身，侍身很快就来找您了。下辈子，侍身还要做您的夫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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