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为何不殉情!
谢恩?从此成为束缚天下女子的帮凶?
抗旨?当场触怒龙颜,可能万劫不复?
这两个念头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应下吧!顾山月,快谢恩啊!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充满了诱惑。
这是天大的殊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护身符!有了这“天下典范”的名头,从此身份水涨船高,谁还敢轻视你?何必再起早贪黑、绞尽脑汁地去做什么生意、做什么假账?朝廷自会奉上银米,走到哪里都是敬仰的目光!甚至…甚至像叶淮然一样,在人前说一不二,也未可知啊!
她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冷峻的男人。有了这个身份,他是不是也会更看重我的价值?不敢再随意拿捏处置?那支被我的血封印的玉簪…就算有一天没了利用价值,他是不是也不敢轻易一脚把我踢开,甚至…灭口?
怎么算,这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跪下去,磕个头,说句“谢主隆恩”,一切烦恼迎刃而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快啊!
理智在疯狂地催促她,生存的本能几乎要压倒一切。
可是……
另一个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声音从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
可是……亏心啊!!
顾山月,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那贞节牌坊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吗?! 为了活命、为了几两赏银而咬牙接下牌坊,那滋味并不光荣,只有屈辱和无奈!
身为女子,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吗?!
普天之下尽是贞妇为亡夫守节,何曾见过贞夫为亡妇守节?这世上能有几个女子像她当初那般走投无路,愿意为那点碎银赌上一生?但凡有半点依仗,谁不渴望夫妻和美、儿孙绕膝的温暖日子?
有多少人家,为了这块冰冷的石头、为了那点虚名和实在的好处,逼着青春正盛的姑娘守活寡,甚至…甚至直接逼人自尽殉夫!
自愿是一回事,被逼又是另一码事!
你可赞我高洁忠贞,却不应将这重重的牌坊压在普天之下女子头上吸人鲜血,还要赞其风华。
这敲骨吸髓的玩意儿!若真因她今日一念之差,让它披上御赐的金光,那从此以后,会有多少姐妹被这东西和那吃人的“家族荣耀”困死一生?! 她顾山月贪财、怕死、有小聪明,但她从未想过要踩着他人的尸骨和血泪往上爬!
顾山月自问并非什么心怀天下的大义之人,只是同为女子,见多了不易,总想着…女子活得稍微轻松一点,也好。
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晰,如此坚定,甚至压过了对皇权的恐惧,对富贵的渴望,对安全的贪恋。
所以,这事,她不能认。
这个决定做出的瞬间,连她自己都震惊了。她的理智还在疯狂呐喊著“危险”和“利益”,但她的良知与女性之间的共情,却像野草般顽强地顶开了压在上面的巨石。
嘴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御书房冰冷的檀香味,也带着她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屈膝,跪拜,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殿内:“陛下隆恩,臣妇……臣妇感激不尽!只是……这‘天下典范’四字,臣妇实在愧不敢当,万死不敢领受!”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哦?夫人何出此言?守节旌表,乃是荣光,有何不敢领受?”
王尚书更是眉头紧锁,语气已带不悦与不解:“叶夫人,陛下天恩浩荡,你这是……”
“皇上圣明,实在是百姓之幸,可若真要赐封,那么民女能否斗胆再请皇上一份圣旨。”顾山月打断王尚书的话。
“哦?何事?”
顾山月按下心中忐忑,强装镇定:“请准许每位贞妇需配一队侍从贴身护卫,每年须得拨足量银钱以保她们衣食无忧,且这笔钱只给贞妇一人,旁人乃至族中亲老无权过问。”
“夫人这话实在荒唐,”不等皇上开口,那王尚书却像被踩了尾巴,怒气冲冲打断她的话,转向秦朝拱手道:“皇上,此举断不可行,贞节牌坊乃是为了表彰烈女的象征,是女子无上荣光!岂能与银钱相挂?更遑论护卫?怎的?一烈女的待遇更比照官员了?”
秦朝点头道:“王尚书此言有理,叶夫人这要求恐怕过格了。”
顾山月保持身子的挺立,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场中这些都手掌权柄甚至是天下之主,稍有一点错处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顾山月暗中再次瞄了一眼叶淮然,后者竟然看都没看自己,只用心研究着衣摆的花样。
顾山月咬牙,指望他帮自己说话是不可能了,只是今日话已出口,怎样也要分说个高低,否则若真因自己一时之私断了天下女子的后路……遗臭万年都是说轻了。
“皇上明鉴!”顾山月狠狠逼出两滴泪,泫然欲泣一副委屈相:“臣妇出自民间,见识也粗陋,若真有言语冒犯还请皇上恕罪,只是……皇上这片圣心若化雨,落在深宅便是锁魂钉,砸在族谱便成了催命符。”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秦朝收了笑容。
“臣妇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多少人家打着圣上的名号行败德之事,三月前,就在我们隔壁县,为争‘一门三烈女’的虚名,生生逼死个十四岁的小寡妇,”她笑着比划棺材的尺寸“那姑娘还没花架高,族老却说她投缳用的老树‘堪载史册’,天可怜见,那小寡妇当真爬的上那一丈高的树?!”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若真要赏,不如赐臣妇在刑部门口立座‘诛心碑’,专刻那些用女子血泪换官爵的‘忠烈’之名。”顾山月咬牙将话说完,再拜。
“一派胡言!”王尚书愤而起身。
“圣上在上,臣妇岂敢妄言!”顾山月挺直身子如腊月寒梅,声音也抬高些许,只是悲戚模样不减,做足了弱者姿态:“且皇上向来以天下苍生为念,若因这牌坊让民间以为皇上更看重女子贞洁而忽视自身才华德行,岂不辜负皇上一片苦心,皇上明鉴,臣妇所言皆是为了皇上英名啊!”
她声情并茂,甚至带着哭腔,将一个被“贞节牌坊”吓坏了的、同时又“心怀苍生”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荒谬!简直荒谬至极!”王尚书彻底被激怒,指着顾山月,“各地上报之贞烈妇女,皆证据确凿,自愿所为,岂容你在此危言耸听!若真如你所言那般不堪,你自己又为何要领这牌坊?岂非自相矛盾!”
那自然是因为她以为叶家死绝了,上头又没有族老逼迫压榨,而自己本无亲友依仗,所以为了银钱和吃绝户这才发誓守贞领了牌坊,否则……顾山月暗自一个白眼,鬼才愿意当这贞妇呢。
不过,面上自然不能这样说。
顾山月面上露出被羞辱的悲愤,泫然欲泣:“那自然是因为臣妇爱重夫君,旧情难忘!大人您……您怎能如此质疑臣妇对将军的心意?难道是大人与发妻不睦,不能理解这世间真情?”她巧妙地将个人动机再次引向“情感”,回避了“利益”核心,并反将一军。
“你!”王尚书被噎得老脸通红,竟口不择言道:“呵!若真情深似海,怎不随叶将军同去,反贪恋人间富贵,不愿殉情?!”
这话恶毒至极,御书房内温度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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