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靖安侯府的彩头
数日悄然流逝,“鬼手张”与那诡秘“三足鸟”的线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再无音讯。
叶淮然虽加派了人手暗中查访,却也明白这等隐秘牵扯,非一时之功,需静待其变。京城的繁华之下,从来都是暗潮涌动,耐心往往比刀剑更锋利。
秋风卷着最后几分暖意掠过京城,空气里都浸着清冽的凉意,分明是冬日将至的光景。
将军府升起地笼,暖烟顺着雕花窗棂丝丝往外渗。
顾山月却不爱待在自己的芙蕖院——满池残荷东倒西歪,枯褐色的茎秆戳在水面上,瞧着便让人心头发堵,她本就心绪不宁,哪堪再看这般萧索。
于是寻了由头,日日往叶淮然的书房钻。
“还是你这地笼暖得实在。”她往软榻上一靠,美其名曰借暖。
叶淮然也不撵她,只低头处理案上军务,偶尔抬眼,能看见她正对着账本皱眉,指尖还沾着点墨渍。间或她会扬声吩咐小厨房:“做份桂花糕,多放些糖。”
他若得空,便去院中练剑。剑风破风时,总能瞥见窗内那抹身影——她要么低头拨弄算盘,要么伸手去接檐角落下的枯叶,嘴角还沾着点心渣。
寒日漫漫,他练剑,她理账,偶尔递块温热的糕饼,倒比满室暖烟更让人觉得安稳。
这日,一份来自靖安侯府的鎏金请柬,静静地躺在叶淮然的书案上,沉甸甸的,带着百年勋贵特有的矜持与重量。
顾山月正偎在书房角落的暖笼旁翻看账本,顾山月好奇地拿起来端详:“靖安侯府?听着是个勋贵人家?”
“不仅勋贵,还尊贵,他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家门出了几任将军各个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便是族中的文人也身居要位,还出过一任贵妃,几个嫔妃,只是族中人丁稀少,之前又突遭变故……家主病故,现在代管侯府的是先家主的胞妹及其入赘的夫婿,没了正经掌权人,侯府这才失了势,可即便无甚实权,但到底声名犹在,是大周朝招牌一样的人家了。”
“竟是这样的人家?”顾山月讶然。她垂首去看那烫金的帖子,上面清晰地写着三日后于府中设赏宴,特邀叶将军偕夫人莅临。
“三日后,你随我同去。”叶淮然道。
“我?”顾山月诧异抬头,她拿着帖子,走到书案前,“夫君何时改了性子,爱凑这等热闹了?你不是最厌烦这些虚礼应酬、言不由衷的场合么?”顿了顿,又小声傲娇的补充道:“上次还口口说‘将军府的体面还不需要靠我去维系’,这倒是用上我了?”
“帖上明言,需携家眷。”叶淮然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顾山月察觉到了不同,“且此次宴会的彩头,我必须拿到。”
“彩头?”顾山月的兴趣被彻底勾起,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竟能让你动心?总不会是寻常的金玉古玩吧?”她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打动这座冰山。
“丹霞血茸。”见顾山月面露茫然,叶淮然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西域丹霞山绝顶之上,有一种特有的赤血马鹿,其初生幼角,色泽并非寻常灰褐,而是殷红如血,光华内蕴,在特定时辰采撷炮制后,通体宛如霞光流转,故名‘丹霞血茸’。此物乃补气血、固根本、吊性命的圣药。连宫中现下也无,靖安侯府此次竟舍得拿出来作宴间彩头。”
宫中也无?
顾山月咋舌,这靖安侯府祖上是真富过,这样的物件放到自己身上恨不得藏紧了叫人别瞧见,人家竟然舍得当彩头?
这药材,一定很贵重!
“好!我去!不过咱们可得先说好,若是比那些吟风弄月、诗词歌赋,我可真帮不上忙,到时候别怪我拖你后腿就成。”顾山月道。
叶淮然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份有自知之明的“坦诚”略感意外,淡淡道:“无需你做那些。万事有我,你随机应变即可。”
三日后,靖安侯府。
门前街道被各式华贵的马车轿辇塞得水泄不通,京中数得上名号的权贵高门、文武重臣几乎齐聚于此,盛况空前。
朱漆大门上的铜狮铺首,被往来人摩挲得温润,门楣高悬的“靖安侯府”匾额,是开国皇帝御笔,墨迹虽淡,却透着老臣功过沉淀下的厚重。
内园没有堆砌的奇花异石,只沿廊种着老桂与古槐,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枝桠斜斜探过青瓦游廊,落叶积在廊下青砖缝里,年复一年,倒让砖面磨出了浅凹的痕迹。
整座侯府不见奢靡,连地笼烧得都比别家温吞些,可每一处旧物、每一寸老木,都透着“立得住”的稳——那是百年功勋叠着岁月,浸进砖瓦里的底蕴。
顾山月穿着一身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配着月华裙,发髻绾得一丝不苟,簪着叶淮然命人送来的赤金嵌珍珠头面,打扮得端庄贵气,与一身墨色常服却难掩峻挺身姿的叶淮然一同下了马车。
她面上维持着得体微笑,一路行来心下却暗自咂舌:本以为将军府已经够排场,如今瞧瞧这靖安侯府?百年底蕴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同那些新贵宠臣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她一路走着,按不住好奇的四下打量,倒不担心被人认出。
自打入京,除了那场糟心的赵家宴会,她几乎从未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在正式场合露过面。
而在她的【梭云坊】,她不是戴着面纱招呼客人,便是缩在后院账房拨算盘,连谢恒那般亲自上门的主顾,也只见过她半张脸。此刻混在珠环翠绕的命妇女眷之中,她笃信自己这张脸生得很。
宴会设在温暖如春的暖阁与连通着梅园的敞轩。
到了这里,顾山月才隐约察觉出不对,虽然不常出席正规场合,但是以她过往的经验来看,叶淮然到哪里都是值得众人侧目的存在,哪里都不缺上赶着巴结的人,可如今……
引路的仆役言行举止规矩刻板,那份客气周到里,透着若有似无的冷淡与距离。比起对一些老牌勋贵人家近乎殷勤小意的热情态度,对待叶淮然夫妇,便只剩下了流程化的恭敬。
席位安排更是将这种无形的等级划分体现得淋漓尽致。
叶淮然与顾山月的位置被安置在稍远廊下,同桌的几位宾客顾山月自是不认得与叶淮然倒是相熟的很,言语间介绍才知这些人应该都是随当今圣上打天下上位的将军、文臣之流及其家眷。
而视野最佳、环绕主位的区域,自然是留给了皇室宗亲、阁部重臣的清流领袖、世代勋戚。
种种细微之处,如同无声的冰雨渗透着老牌勋贵世家对叶淮然这等凭借军功崛起、根基尚浅的新贵那种根深蒂固的排斥与轻视。
此间场景让顾山月忽然回忆起刚进京城那日在说书人那里大放厥词贬损叶淮然的几人,如今这场面虽平静,但透漏的意思不正是将那日刻薄贬低的言语演了个现场版?
顾山月心下莫名蹿起一小簇火苗,偷眼去瞧叶淮然,却见他面色沉静无波,仿佛周遭一切暗流涌动皆与他无关,他只安然落座,目光偶尔淡漠地扫过全场,似一头蛰伏的猎豹,在冷静评估着环境与目标。他越是这般隐忍,顾山月便越觉得那“丹霞血茸”于他而言,恐怕重逾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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