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反击失败?
接连几日,梭云坊后院的灯火都亮至深夜,空气中弥漫着丝线的微香与淡淡的焦灼。
顾山月几乎是不眠不休。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对着满桌的画稿与色样本,一遍遍勾勒,又一次次推翻。
永昌的步步紧逼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她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东西,才能在这场对决中赢得喘息之机。
眼底熬出的青黑,指尖磨出的薄茧,顾山月恍惚之间甚至有时分不清时辰,更分不出白日与黑夜,这般艰难的情况下,说不累是假的,但是她心底却憋着一股劲儿,让她并不觉十分疲惫,从出生到现在,她还从未如此全力以赴过。
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几幅凝聚了她与绣娘们最后心力的“力作”——
一幅层叠繁复、力求以精湛工笔夺人眼球的《锦绣芙蓉》;
一幅意境清远,试图以文人雅趣取胜的《远山秋韵》;
还有一幅用工笔细描、寓意吉祥的《百子嬉春图》。
这些绣品,无论从针脚的细腻、配色的和谐,还是构图的完整度上,都堪称上乘,远远超出了市面寻常绣坊的水准。
顺子和绣娘们看着这些心血结晶,心中都燃起了希望。
“老板娘,这次定然能成!看永昌还怎么嚣张!”顺子摩拳擦掌,信心满满。
顾山月看着这些绣品,清丽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只是微微颔首。
这已是在缺乏那“灵光一闪”的情况下,她能做出的、最稳妥也最尽力的应对。
她轻轻抚过《锦绣芙蓉》繁复的花瓣,心中暗忖:‘但愿,能稳住局面……’
新品发布当日,天公作美,秋阳和煦。
梭云坊门前早早便聚满了人,有翘首以盼的老主顾,有闻风来看热闹的街坊,更有不少同行混迹其中,都想看看这被永昌步步紧逼的梭云坊,究竟能否绝地反击。
当那几幅被寄予厚望的绣品被伙计们小心翼翼捧出,陈列在铺着深色绒布的展架上时,人群中确实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叹。
“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第一阵由衷的赞叹。
“不愧是梭云坊!这芙蓉花的层次,这颜色过渡,绝了!京城独一份!”
“《远山秋韵》好意境!挂在家中书房,定然增色!”
“这百子图画得真活,孩子们的神态都不一样!”
听着这些赞誉,顺子和绣娘们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连顾山月紧绷的唇角,也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好歹,是应付过去了?
然而,这热烈的气氛并未能持续太久。
一些眼光更为毒辣、见多识广的老主顾,在最初的惊艳过后,仔细端详,眉头却渐渐蹙了起来。
他们交头接耳,声音虽低,却在热烈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
“好是真好……手艺花样都没得说,只是……”一位穿着体面的老者捋着胡须,微微摇头,“总觉得,少了点梭云坊从前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灵性’。”
“是啊,”旁边一位夫人接口道,“精致是顶精致的,功底也深厚,可……也没那么好,许是看惯了永昌最近的新样子,觉着……并无十分出挑的地方,还以为被永昌逼到这份上,梭云坊能拿出什么前所未见的新奇花样呢。”
“唉,看来传言非虚啊,梭云坊的看家底牌,怕是真的被永昌摸透了。”一声叹息,道出了许多人心中隐约的失望。
这些议论如同细小的冰棱,悄无声息地混入温暖的空气中,让周遭热烈的氛围渐渐降温。
窃窃私语声开始像潮水般蔓延开来,怀疑与失望的情绪在人群中悄然滋生。
混在人群中的几个永昌伙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的变化。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立刻尖着嗓子,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嚷道:
“哎呦喂!我当梭云坊藏着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宝贝呢!闹了半天,就这?!这《百子嬉春图》!永昌上几日就出了差不多的!工笔细不细?大家去看看就知道!价钱嘛……嘿嘿,连这儿的一半都不到!”
另一人立刻高声附和:“就是就是!还有这《锦绣芙蓉》,看着是鲜亮,可花样都老掉牙了!花这冤大头钱充什么门面?真正的实惠,真正的新品,都在街口永昌的品鉴会呢!去晚了,好东西可都抢光喽!”
永昌绸缎明明在两条街以外的铺面,今日却非要把新品品鉴会开到梭云坊的街口,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不就是要离的近些,叫看客们瞧得真切,方便对比吗。
这番话,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又泼了一盆冷水。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价格的对比,仿品的“熟悉感”带来的安全感,以及一种“不能吃亏”的从众心理,像一股无可抗拒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许多人心中对梭云坊技艺与花样的那点坚持。
“走走走,去永昌看看!”
“说得对,何必在这儿花冤枉钱?”
方才还将梭云坊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竟如同退潮般,呼啦啦地向街口涌去。转眼间,门前便显出了几分令人难堪的冷清,只剩下一些真正识货、或与梭云坊有旧交情的老主顾还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忧虑与惋惜,欲言又止。
顺子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局面,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用焦灼的眼神望向顾山月,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山月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痛。
她看着自己与众人呕心沥血多日的成果,在这残酷的对比下被轻易抛弃,心中如同被塞进了一块冰,寒意彻骨。
这结果,她并非没有预料,永昌仿了自己的花样,叫自家花样的风格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主顾们瞧着自然就没太大惊喜,而这画风又不是三两日能改变的,准备时间这么少,她已经尽可能的追求不同了。
但当这个结果如此真实、如此迅速地发生在眼前时,那份沉重的挫败感与无力感,依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只能强撑着,维持着表面那摇摇欲坠的镇定。
对面茶楼雅间,赵华荣将楼下梭云坊由万众期待转为门庭冷落的整个过程,清晰地尽收眼底。
她优雅地端起手边的青瓷盖碗,轻轻用杯盖拂去茶沫,送至唇边浅啜一口,几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如此以来,梭云坊应该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可能,她们作为小作坊,没了客源,就没有足够的银钱,就更遑论与自家打价格战了,便是什么都不管,拖着也能将她拖垮。
她抬眼,又看了一眼楼下立在绣品前的身影,心里一点不忍被强按回去。
若不能将这事做的干净漂亮,父亲母亲恐还有其他事情安排给自己,如今只待梭云坊口碑彻底崩塌,她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顺势将其吞并,连同那些技艺精湛的绣娘,一同纳入永昌麾下。
到那时,父亲母亲该满意了吧?
她觉得胜负已分,无需再看下去,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袖,款款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她转身,即将步出雅间的刹那——
楼下,一直静立如青松的顾山月,忽然抬起了头。
她目光扫过面前稀落的人群,以及那些即将随大流离去的背影,清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贵客,还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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