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是个情种
将军府后门处,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悄然停下,车辕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识。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靛蓝锦缎常服、气度雍容的男子缓步而下,他身后只跟着一个低眉顺眼、做小厮打扮却步履沉稳的随从。
早已候在门口的钟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深深一躬,不敢多言,只恭敬地将人引入府中,一路沿着僻静小径,径直送往主院。
来人正是当今天子秦朝。
他一踏进内室,目光便如探照灯般精准锁在榻上的叶淮然身上。
见对方脸色依旧缺乏血色,胸前缠着的绷带厚重醒目。
眼看四下无人,秦朝的眉头立刻拧成了死结,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涵养,几步跨到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叶淮然!你小子当年在战场上,肠子都快被蛮子捅出来了,还能咬着牙带骑兵冲垮对方三个营寨!现在倒好,躺在自己家里成了这副窝囊模样!你给朕从实招来,到底是滚进了哪个阎王殿,能把自己糟践成这德行?!”
连名带姓的骂,这是真动气了,能把一国之君气成这般,叶淮然也是大周第一人了。
叶淮然撑着床沿作势欲起,被秦朝毫不客气地一把摁回枕头上。
“少在朕面前装相!”秦朝没好气地瞪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气势十足,“说!到底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好事去了?!”
“一些……不得不亲自处理的私事。”叶淮然垂下眼帘,避重就轻,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私事?”秦朝气得差点抬脚踹床沿,“还不说实话!跟朕还瞒着!什么私事比你叶大将军的命还值钱?!叶淮然,朕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先跟朕通气!朕手底下那么多暗卫、密探,不是养在笼子里当鹦鹉玩的!”
叶淮然心中暖流划过,知道这已是君王所能给出的最重的关切与承诺,但他依旧只是低声道:“臣……心中有数。”
秦朝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憋闷,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明显不属于叶淮然冷硬风格的彩色琉璃瓶、丑萌布老虎等小物件,语气稍稍缓和:“伤……到底要耗到什么时候?朝堂上那群老狐狸,离了你在一旁冷着脸镇场子,都快把房顶吵翻了,朕听得脑仁疼。”
方才还眼神清亮、能跟他顶两句的叶淮然,闻言立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软软地陷回引枕里,声音也变得气若游丝,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陛下……太医再三叮嘱,此次伤及肺腑根本,非同小可,需得徐徐图之,精心温养……怕是,还得将养好些时日,方能……方能不负圣恩……”
秦朝眯起眼,盯着他这副瞬间切换的虚弱模样,看了足足三息,忽然冷笑一声,俯身凑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哦?还得‘好些时日’?叶子衿,你当朕是傻子?信你这套说辞?那年行军路上,你替朕挡那剧毒的匕首,伤口深可见骨,太医令说至少卧床一月,结果你呢?第七天就生龙活虎跑去校场,把一群刚入伍的刺头兵训得恨不得回娘胎重造!怎么,如今这伤,比那西域奇毒还难缠?!”
叶淮然面不改色,甚至配合地轻轻咳了两声,显得更加弱不禁风:“陛下明鉴……此次,确实凶险异常,伤及根本,非同往日啊……”
秦朝盯着他,目光又扫过床头那个插着支半凋残海棠的、色彩鲜艳得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琉璃花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豁然开朗。
他直起身,双手抱胸,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嫌弃又带着十足了然的笑:
“好啊!朕算是看明白了!叶子衿,你跟朕在这儿唱大戏呢是吧?什么伤重难愈……朕看你是‘芙蓉帐暖渡春宵,英雄冢里乐逍遥’,恨不得把这病榻当成温柔乡,直接扎根发芽了!”
叶淮然抬眸,对上秦朝了然的目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秦朝指着他笑骂:“瞧你这点出息!赶紧给朕好起来!朝中一堆事等着,休想躲清闲!”
叶淮然立刻换上苦色:“陛下,臣还躺着呢,您就想着榨干臣了?刚才还心疼臣,转头就要拉臣当牛做马,实是伴君如伴虎……”
“少贫嘴!”秦朝笑斥,随即又语气随意道,“既这般‘需要静养’,可有什么要朕替你办的?省得你那些‘私事’再让你去鬼门关打转。”
叶淮然眼底精光一闪,面上依旧虚弱:“陛下垂问,臣……确有一事相求。臣此次外出,在苍莽山中,偶然发现了一处浅层矿脉。”
“矿脉?”秦朝挑眉,略显意外,“你何时对堪舆寻矿也有涉猎了?”
叶淮然早已备好说辞,从容应答:“陛下知道,臣常年驻守边陲,舆图、地形、物产皆需留心。加之……此次重伤,恰是因追寻一株罕见草药,深入荒岭,无意间发现了矿苗裸露。臣观其色泽独特,像是可用于染布的钴矿料,便顺手带回些许样本验证。”
他巧妙地将受伤与发现矿脉联系起来,既解释了缘由,又回避了核心动机。
“哦?染布的矿料?”秦朝来了点兴趣,但更精准地抓住了重点,“你一个带兵打仗的,要这染布的矿洞作甚?莫非还想改行做皇商不成?” 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
叶淮然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
他微微别开视线,声音低了几分:“不瞒陛下,是……臣的内人,她经营的绣坊正缺一种独特的湛蓝丝线。臣想着,若此矿真能用于染色,或可……解她燃眉之急。”
他直接点明是私用,反而显得坦荡,末了又补充道,“臣已验证过,此矿料品质上乘,若能开采,染出的蓝色鲜亮持久,于民间织造亦是一桩好事。至于开采,臣会严格遵守律例,绝不影响地方,所获矿料也仅供私用。开采过程中若发现任何其他有价值之物,必当立刻上报朝廷,绝无二心。”
秦朝听着他条理清晰的解释,尤其是那句“解她燃眉之急”和那罕见的窘态,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想笑,又觉得荒谬,还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盯着叶淮然看了半晌,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心腹爱将。为了给夫人弄点染布的颜料,差点把命搭进去?现在还要讨个矿洞?这……这简直……
“子衿啊子衿,”秦朝指着他的手指都有些抖,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朕真是……服了你了!就为了这点儿女情长、布料生意,你……”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化作一声哭笑不得的长叹,“罢了罢了!一个染布的矿洞,朕还吝啬不成?准了!回头让工部把文书和开采权凭证给你送来!”
“臣,谢陛下隆恩!”叶淮然立刻“虚弱”地谢恩,眼底的笑意却几乎要藏不住。
秦朝看着他瞬间明亮了几分的眼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赶紧给朕把伤养好!为了个矿洞差点折进去,像什么话!再敢有下次,朕先把那矿洞填了!” 说完,也懒得再看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转身便走,只是离开时,嘴角终究是抑制不住地扬起,低声笑骂了一句:“……真是个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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