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搜山

顾山月拉着赵华荣，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那处令人窒息的废院。

外面是齐腰深的荒草，远处山峦的剪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果然如顾山月所料，院内院外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成功了！他们都被引开了！”赵华荣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喜悦刚涌上心头。

“别高兴太早！”顾山月蹲在地上，目光锐利如鹰，手指快速划过泥地上交错的痕迹，“脚印，马蹄印……大部分往东南去了。还算顺利。”

她站起身，指向两条几乎被暮色吞噬的小路：“现在，西北，或者想办法绕去东南官道。选哪条？”

赵华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眯起眼，仔细审视：通往官道的那条路，路面光秃，显然是常有人车行走；而西北那条，野草几乎淹没了路径，显得荒僻许多。

“不能去官道！”她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见顾山月疑惑看来，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解释，“我家……赵家行事，最重脸面，这等买凶杀人的勾当，定然是越隐蔽越好。官道人多眼杂，那些绑匪在林中找不到我们，第一反应必定是去大路堵截！我们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顾山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发髻散乱、衣衫破损，却眼神清亮、分析起局势来头头是道的尚书千金。

“啧，”她轻轻咂了下嘴，唇角勾起一个带着泥渍却真实的弧度，“看来带着你这‘累赘’，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脑子还没被规矩礼法彻底糊住。”

赵华荣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贫！”

“走！”顾山月不再多言，当机立断，拉着她便扎进了西北那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径。

这条路比想象的更难走。碎石硌脚，藤蔓绊腿，带刺的灌木像无数只小手，不断撕扯着她们本就不算牢固的衣裙。两人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几乎是手脚并用，在及腰的草丛中奋力前行，肺部像破风箱般嘶吼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就在她们气喘吁吁，以为暂时甩开了追兵，刚想靠着一棵大树喘口气时——

“汪！汪汪——！”

远处，隐隐传来了几声凶戾的狗吠！紧接着，是男人粗野的叫骂声随风飘来：

“操！搜山！就是把这座山翻过来，也得把那两个娘们揪出来！”

“大路没有！城门也没见影儿！肯定还猫在林子里！”

“把狗牵好喽！闻着味儿给老子追！妈的，跑得倒挺快！”

狗！

两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取代！她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竟然带了猎犬！在这茫茫山林，她们两个弱女子，如何能逃过畜生的鼻子？！

“怎么办？！顾娘子！他们……他们有狗！”赵华荣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气瞬间崩塌，手脚冰凉。

顾山月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猛地侧耳，在嘈杂的狗吠和人声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潺潺”声。

“水！是水流声！”她眼睛骤然亮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快！跟我来！只有水能掩盖我们的气味！”

她拉着几乎瘫软的赵华荣，不顾一切地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狂奔。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一条数丈宽的小河横亘眼前，河水在朦胧的月色下流淌，反射着破碎的银光。

“蹚过去！快！”顾山月说着就要下水。

“等等！”赵华荣看着黑黢黢、不知深浅的河水，恐惧让她钉在原地，“这水……这么黑，底下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万一……”

“没有万一！等着被狗撵上就是死路一条！”顾山月厉声打断她，目光快速扫视岸边，迅速折下一根长长的、相对笔直的树枝。她将树枝垂直探入水中，直到触底，然后提起，用手指在树枝被水浸湿的位置死死掐住做个标记，再将树枝横过来，与自己腰部的位置比了比。

“水大概就到我们腰这里，流速看着不急，能过！”她语速极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来，手给我！抓紧了！死也别松开！”

她率先踏入河中，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开始打架。她紧紧握住赵华荣冰冷颤抖的手，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着对岸挪去。

河水果然如她所测，最深及腰，冰冷刺骨，水底是滑溜溜的卵石。走到河心时，水流稍急，赵华荣一个脚下打滑，“啊”地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眼看就要被水流冲走！

顾山月反应极快，几乎是凭着本能，腰腹用力，死死将她拽了回来，两人在齐腰深的水里踉跄了好几步，水花四溅，才勉强稳住身形，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抓紧我！”顾山月的声音在水流声中显得异常清晰。

赵华荣惊魂未定，反手更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指尖用力到发白。

这一段不长的河，走得如同在鬼门关前徘徊。

当两人终于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爬上对岸时，都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直接瘫倒在冰冷的草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短暂的死寂后，顾山月偏过头，看着旁边同样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喘息的赵华荣，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赵华荣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她那副落汤鸡的滑稽模样，再想想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后来却越来越响，混杂着哽咽，在空旷的河岸边回荡，驱散了些许恐惧，也冲淡了之前的隔阂。

“笑……笑什么笑！”赵华荣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嗔怪道，眼角却还带着泪花。

“笑某人刚才差点成了河神的压寨夫人。”顾山月喘着气回敬。

然而，对岸隐隐传来的狗吠声再次逼近，提醒她们危险并未解除。

两人挣扎着爬起来，不敢停留，互相搀扶着，钻入了河对岸更为茂密、幽暗的林中。

彻底失去了方向，她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又怕乱走撞上搜山的绑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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