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那你为何不推开？
帝师叹了口气，领着姜蓉走了进去。
油腻的木桌上，粗陶碗边沿还沾着不知哪年的茶垢，帝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青瓷茶壶里飘出的茉莉香混着隔壁摊子糖炒栗子的焦甜，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相公，夫人，二位想吃点什么？”店家肩上搭着灰扑扑的汗巾，黧黑的脸笑出深深褶子。
帝师执壶的手一顿，冰凉的茶水泼出杯沿。
“换壶热茶，点心果子再来几样。”帝师的声音突兀地打破沉默，他垂眸摆弄茶盏，修长的手指在粗陶衬托下愈发苍白如玉。
“小虎音信全无，你还有心思逛街吃饭？”
帝师朝着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姜蓉顺着帝师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有一个高台，上面站了一排男女，有牙人在一旁叫价，下面围满了买主，被贩卖的妇人们低垂着头。
“这是人口贩卖市场？”姜蓉震惊地问道。
帝师指尖叩了叩桌面，惊飞一只啄食碎渣的麻雀：“御风一个男人，带着奶娃娃，第一件定要先找个乳母。”
店家端着茶点过来时，姜蓉正死死盯着远处的高台。
姜蓉突然抓住帝师衣袖：“所以我们在这里就一定能蹲到他？”
“不一定，御风不见得亲自露面。”帝师抿了口茶，茶盏边缘留下浅浅齿痕。
“啊？”见姜蓉倏地站起，帝师忽然按住她手腕，“那你不是不愿意在府上干等着吗？刚好带你出来透透气。”
姜蓉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台子，生怕漏掉一个人。
“倒也不用那么紧张，我说两日能找到，就定能找到。”帝师反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姜蓉没出声，也没理会帝师。
斜对面糖画摊子的铜勺滴落琥珀色糖浆，老叟手腕翻转间勾出腾龙的轮廓。
几个乞儿围着人牙子的木台捡拾残渣，被鞭梢扫到时发出尖利哭嚎。
帝师嗓音发涩，突然抓起块芸豆卷塞进她手中，“你从前最爱吃这个。”
姜蓉一愣，怔怔望着掌心的芸豆卷，这算是帝师开始透题了吗？他竟然知道太后喜欢这样的市井小吃，看来他们的关系还有待于进一步发掘。
“若你否认，我是信你的。”帝师突然开口，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轻如叹息。
姜蓉指尖一颤，芸豆卷滚落桌沿。“否认什么？”
帝师望进她眼底，“你跟摄政王的关系。”他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姜蓉顿了下，捡起滚了灰的芸豆卷递到他唇边：“若皇上说中了呢？”突然带上挑衅的笑。
帝师就着她的手咬下点心，“太后不管做什么，都有道理，我等臣子无权置喙。”说完目光望向别处，语气生硬。
姜蓉望着他颤动的睫毛，心里一动，这家伙，不会是吃醋了吧？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土墙上，交叠处似拥抱又似对峙。
姜蓉机械地咀嚼着点心，豆沙甜腻堵在喉头，她偷眼看他执壶添茶的侧脸，低头眨了眨水汽，心想，要是我们一直能过这样的小日子该有多好，要是小虎是你的孩子，该有多好。
帝师凝视她绷紧的侧脸，“起风了，要不，我们回去吧”帝师说道。
姜蓉有些舍不得，手指伸向那碟芸豆卷，帝师不着痕迹地挪开，“都凉了，回去试试我府上的厨子如何？”
月光如银纱铺满石阶，凉亭四角的铜铃在夜风中轻吟。姜蓉托腮望着池中倒影，锦鲤搅碎一池星月，粼粼波光映得她眼尾洇开一抹狡黠。
帝师的沉水香混着墨香飘来时，姜蓉故意将绣鞋踢入池中，赤足踩上冰凉的石板。
“今夜月色这么美，换个心情，陪我跳个舞吧。”姜蓉猝然拽住帝师广袖，指尖顺着暗纹云锦滑到他腕骨。
帝师僵着身子任她摆布，手掌虚虚搭在她腰间，像捧着易碎的琉璃。姜蓉轻笑一声，将他双手按在自己腰窝：“藏书阁那夜，你可没这么规矩。”话音未落，她足尖碾过他皂靴，逼得他踉跄半步。
月光淌过她雪白的后颈，帝师喉结滚动，突然收紧手臂。两人的影子在青石地上纠缠，姜蓉将脸埋进他颈窝，哼着陌生的异域小调《月半小夜曲》。
帝师的掌心渗出薄汗，隔着轻纱都能烫红她的肌肤。
“我们现在这样，怕是不合礼数。”他嗓音沙哑得厉害，目光却凝在她鬓边摇摇欲坠的珍珠步摇上。那珠子晃得人心慌，就像她此刻贴着他胸膛的心跳。
“那你为何不推开？”她忽然咬住他耳垂，满意地感受他骤然绷紧的脊背。
“那你我孤男寡女曾经在藏书阁共处的那一个时辰，又怎么说？”姜蓉乘胜追击，不出意料感受到了暗纹帝师袍子下的肌肉贲张如弦。
“嗯？怎么不回答我？”姜蓉继续玩火。
池中锦鲤“哗啦”跃出水面，帝师突然将她抵在廊柱上：“太后会在意吗？”
姜蓉仰头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轻笑：“为什么不会在意？”
“那摄政王呢？”
“我在说我们的事。”
“微臣不配让太后称我们。”
姜蓉停下脚步。“程子儒你在吃摄政王的醋？那你为什么要出来找孩子？”
紫藤花簌簌落在肩头，帝师底翻涌的暗潮裹着香气扑面而来，语气凄然：“所以小虎到底是不是摄政王的孩子？”
姜蓉仰头望进他眸中深渊，轻笑：“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故意拖长尾音，足尖暧昧地蹭过他小腿，“你别告诉我，你只是单纯因为跟小虎的师生之情……”
风卷起满地落花，远处传来三更鼓响，帝师的手指深深掐进她腰间的衣料，“难道太后也觉得我跟小虎只有师生之情？”
檐角铜铃突然急响，姜蓉趁机勾住他玉带，“那，还有什么？”
帝师有些窘迫，发觉说错话了，胡乱带动姜蓉继续跳舞。月色将他侧脸割成明暗两半。“我的意思是，若小虎是我的孩子，那我不拼死护他，还能指望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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