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太后夜会摄政王

姜蓉终于有了反应。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眸子终于聚焦，落在和安年轻而焦虑的脸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却斩钉截铁地碾碎了和安最后那点渺茫的幻想。

“御风……不会对本宫说谎。”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地上，如同宣告最终的判决。

和安的眼圈瞬间红了，一层水汽迅速蒙上他的眼睛。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痛楚来抵御那灭顶的悲伤和无力。

“就算是……就算是真的！”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孤注一掷，“母后也要振作啊！您若就此倒下，老师……老师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得安宁？！如今老师不在了，您再有个三长两短……”  巨大的哽咽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少年人决绝的悲愤，几乎是吼了出来，“朕……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和安。”  姜蓉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少年天子失控的情绪。她看着他，那双死寂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某种沉重的东西正在沉淀、凝结，化为磐石。

“你要记住一件事。”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寝殿里，“你是本朝名正言顺的天子。上承天命，下系万民。”  她的目光锐利而沉静，仿佛要穿透和安的皮囊，直视他的灵魂，“纵使前路荆棘密布，魑魅横行，你头顶的苍穹，你脚下的山河，都在护佑着你。你，什么都不需要怕。”

和安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被绝望淬炼过后、反而更加坚硬沉静的冰湖。他脸上的悲愤和冲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近乎肃穆的领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姜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确认了他听进去了，才缓缓移开，重新投向那跳跃的烛火，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你是一国之君。我和程老师……不能陪你走一辈子。总有那么一天……”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你要独自一人，将这片如画的江山，稳稳地担在肩上。好了……”  她极其轻微地摆了摆手，仿佛连这个动作都无比沉重，“本宫累了。皇上……也请回吧，保重龙体。”

“母后教诲，儿子……字字铭刻于心。”和安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郑重。他直起身，又深深地看了榻上那单薄却如寒松般挺直的身影一眼，才转身，在福吉的陪同下，一步步退出了这被巨大悲痛笼罩的寝殿。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殿外深沉的夜色里。

直到那抹明黄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姜蓉一直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坐姿，目光却不再空洞，而是锐利如冰锥，穿透昏暗的烛光，死死钉在和安离去的方向，仿佛要刺破那厚重的宫门，看透那年轻背影里刚刚萌芽的决心与重担。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映亮了她唇边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无尽苍凉与期许的纹路。

“希望……”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更漏的滴答声里，如同心尖滴落的血珠，“你真的听懂了。”  烛泪无声滑落，在她脚边的金砖地上，凝成一滴冰冷坚硬的琥珀。

摄政王府的庭院被月色浸染，清辉洒在精致的亭台楼阁上，也洒在凉亭中那张铺陈着珍馐美酒的桌案上。

姜蓉身着华贵的宫装，发髻高挽，珠翠环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她端坐在摄政王承天对面，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眼神却像深潭，看似平静，底下暗流汹涌。

赵承天执起酒杯，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又探究的弧度：“朝堂上见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会为那个面首伤心几日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尾音，目光紧紧锁住姜蓉的脸庞，试图捕捉她最细微的反应，“没想到居然会主动邀约本王赏月饮酒，难道……想通了？”他刻意加重了“想通了”三个字，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姜蓉的心猛地一沉，帝师子儒“身死”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强压下翻涌的悲愤和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绽开一个更加明媚的笑容，眼波流转间刻意带上了几分撩人的风情。

她抬起纤纤玉手，优雅地举起面前的酒杯，迎向赵承天审视的目光，声音娇柔得如同裹了蜜糖：“王爷说笑了。”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光影在她脸上跳跃，“皇上已经赐婚，本宫早晚都是王爷的人。”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又似乎带着点自嘲的洒脱，“我只不过是看清了形势，顺势而动罢了。”  她微微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感让她白皙的面颊迅速染上一层诱人的红晕，更添几分妩媚。她放下酒杯，眼睫微颤，仿佛不胜酒力。

赵承天看着姜蓉这副娇俏又带着点迷离的模样，尤其是那句“顺势而动”和染上红霞的脸庞，心中那点疑虑似乎被美色冲淡了些许，一股征服欲和得意感油然而生。他朗声笑道：“好好好，好个顺势而动！”  痛快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也一口饮尽，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姜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迷醉，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她假意被酒意侵袭，身体微微晃了晃，不着痕迹地、带着点绵软地向赵承天那边略略靠过去。眼神迷离，水光潋滟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吐气如兰，带着酒香：“王爷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搔刮着人心，带着刻意的引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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