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色脚印

村子中央的空地上，肖老三趾高气扬地在一张张惊恐、愤怒的面孔前走过，像检阅牲口。他突然停下，三角眼一瞪：“不对！人数不对！李大彪那小子呢？跑哪儿去了？”

没人回答。村民们或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或低下头沉默以对。

肖老三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他几步走到被两个青年搀扶着的李暮面前，一把揪住老人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老东西！李大彪去哪儿了？还有之前来的那几个抗联的人呢？说！”

李暮浑浊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妈的！老不死的！”肖老三怒骂一声，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李暮的脸上。

“村长！”

“跟他拼了！”

村民们群情激奋，几个年轻后生忍不住要冲上来。

“巴嘎！”

铃木鸠厉喝一声，抬手就对天开了一枪！“砰！”清脆的枪声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鬼子兵们哗啦啦地拉动枪栓，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人群。

“谁再敢动，死啦死啦滴！”铃木鸠阴冷地扫视一圈。

村民们被武力震慑，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

肖老三有了鬼子撑腰，更加肆无忌惮，对着倒在地上的李暮拳打脚踢：“让你不说！让你装硬气！老子踹死你！”

李暮蜷缩着身体，护住要害，任凭拳脚落在身上，愣是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死死盯着肖老三，那眼神让肖老三心里有些发毛。

铃木鸠不耐烦地掏出王八盒子，顶在李暮的头上：“浪费时间，杀了算了！”

“别！太君！别！”肖老三连忙拦住，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杀了太便宜他们了！留着有用！那个陈锋和马先宇不是在乎这些泥腿子吗？咱们就用他们的命当鱼饵，不怕陈锋他们不上钩！”

铃木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收起了枪，狞笑一声：“哟西！绑起来！”

鬼子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用粗糙的麻绳将村民们的双手反绑在身后，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哭喊声、咒骂声再次响起，却换来枪托无情的砸击。

李大彪一路狂奔，翻山越岭，终于看到了庄水县的城墙。

但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他急得团团转，最后找到一处隐蔽的狗洞，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衣服被刮破，身上沾满泥污也毫不在意。

进城后，他凭着记忆和陈锋他们偶尔提及的信息，发疯似的朝着县医院方向跑去。就在他接近医院，茫然四顾时，一只大手猛地从旁边小巷里伸出，将他一把拽了进去。

“大彪？你怎么来了？”马先宇看着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李大彪，心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马…马师长！”李大彪见到亲人，眼泪差点掉下来，带着哭腔急道，“鬼…鬼子！肖老三带着好多鬼子去村里了！把…把全村人都抓了！村长让我来找你们救命！”

“什么？！”马先宇和周围埋伏的战士们都惊呆了。

马先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边是生死与共的乡亲们正在遭受磨难，一边是潜入虎穴、生死未卜急需接应的陈锋兄弟！他拳头紧握，额头上青筋暴露，这个抉择无比艰难！

片刻的挣扎后，马先宇猛地一咬牙，当机立断：“高北！”

“到！”一名精悍的汉子应声出列。

“你带五十个弟兄，守在这里！没有陈队长的信号或者听到里面枪声，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但也要做好随时强攻接应的准备！”马先宇语速飞快地命令。

“是！”高北重重点头。

马先宇看向李大彪和自己身边另外十几名战士，眼中闪过决绝：“其他人，跟我走！去救乡亲们！”

他必须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双麦村的百姓被鬼子屠戮！他只希望陈锋那边一切顺利，或者至少，能坚持到他救出村民后赶回来！

……

医院地下，陈锋顺着狭窄陡峭的台阶一步步向下。越往下，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福尔马林、血腥、排泄物和腐烂的恶臭就越发浓重，几乎令人作呕。同时，各种声音也清晰地传入耳中：压抑的、痛苦的呻吟，断续的、绝望的哀嚎，还有……孩童微弱的、令人心碎的哭泣声。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终于下到最底层，眼前是一条狭长而昏暗的走廊，两侧是一个个安装了铁门和小窗的房间，如同监狱的牢房。冰冷的水泥墙面上凝结着水珠，头顶低瓦数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一部分黑暗，却让整个环境更显阴森。

陈锋屏住呼吸，凑近一个小窗向内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

一个房间里，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鬼子“医生”，正按住一个瘦骨嶙峋、不断挣扎哭喊的孩子，将一管浑浊的液体强行注入孩子的胳膊！孩子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另一个房间，更像是一个手术室，无影灯下，一个孩子被绑在冰冷的铁床上，已经失去了声息，而那个“医生”正拿着手术刀……

陈锋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胃里翻江倒海，怒火如同岩浆般在胸腔奔涌，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畜生！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他强忍着毁灭一切的冲动，继续快速搜寻。终于，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里，他看到了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她们蜷缩在角落的草垫上，眼神麻木，充满了绝望。

其中一个女人，脸上和裸露的脖颈、手臂上有着大片狰狞的烧伤疤痕。

陈锋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隔着铁门上的小窗问道：“你是不是周巧莲？李大可的妻子？”

那女人猛地抬起头，麻木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她挣扎着爬到门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是！我是！你…你认识我男人？他怎么样了？他的腿……”

“他很好！腿也在恢复！”陈锋快速说道，“我就是李大可找来救你的！我叫陈锋，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真…真的？”周巧莲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其他几个孕妇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围拢过来，死寂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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