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黄衣信使”的交易
废弃的排水管道中转站内，弥漫着铁锈、潮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几盏依靠琉璃改装电池供电的冷光灯，投下惨白而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却照不亮众人眉宇间的沉重。
短暂的脱险喜悦早已被冰冷的现实冲刷殆尽。秦大爷闭目调息，脸色依旧不佳；钱教授唉声叹气，反复摩挲着他那本快被翻烂的古籍，仿佛想从故纸堆里找到一丝慰藉；陈凡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警惕地感知着管道深处每一个细微的回响。
琉璃坐在一个倒扣的塑料箱上，膝盖上放着那台伤痕累累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是城市地图的残缺扫描件，无数代表异常波动、现实裂痕和“清理者”活动的红色标记几乎将整个城市覆盖，如同蔓延的瘟疫。他们之前的藏身点，已经被标记为一个刺眼的红色叉号。
“信号封锁更严了，‘清理者’像疯狗一样在搜捕我们。之前几个可能的安全屋节点，要么被端掉，要么失去了联系。”琉璃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触摸板，“‘破壁者’和‘隐修会’的通讯也完全中断，要么是出于自保切断了联系，要么……”
她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未尽的可能。成为官方定义的“规则污染源”，他们已如同瘟疫，被整个世界孤立。
“难道…难道我们只能像老鼠一样，在这下水道里东躲西藏，直到……”钱教授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一直沉默的秦大爷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中却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坚韧：“慌什么。林枫那小子还在‘下面’想办法，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小娃娃，难道就先泄了气？”
提到林枫，众人的眼神稍微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远在另一个维度，自身难保，又能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琉璃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猛地闪烁了一下，瞬间被一片刺眼欲呕的、不断流动的明黄色覆盖！
那黄色并非静态，更像是由无数细密的、扭曲的符号和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构成，不断流淌、变幻，散发出一种冰冷、非人、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同时，电脑内置喇叭发出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又混合着混沌低鸣的噪音！
“怎么回事？！”琉璃惊呼，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试图夺回控制权，却发现所有指令都石沉大海，这台设备仿佛瞬间不再属于她。
秦大爷猛地站起，周身气息凝聚。钱教授吓得往后一缩。陈凡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指着屏幕，语无伦次：“黄…黄色的！空的！不对…是满的！好多…好多规则！看不透！”
下一秒，那令人不适的明黄色背景前，一个模糊的、穿着破旧黄色雨衣的身影，由无数像素点艰难地凝聚出来。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静静地“站”在屏幕中央，仿佛透过这冰冷的屏幕，凝视着管道内的每一个人。
黄衣信使！
它又出现了！
“戒…戒备！”钱教授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想去掏他的符纸。
然而，那黄衣信使并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举动。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那刺耳的噪音逐渐减弱，化为一种平铺直叙的、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直接从电脑喇叭中传出，回荡在寂静的管道内：
“记录员，清道夫。非任何势力所属。”
它的开场白简洁而冰冷，直接表明立场。
“目标：林枫。状态：高维潜航，规则扰动源。行为：引动‘清理者’、‘虚无教团’、‘破壁者’等多方变量，加剧系统熵增。”
它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将林枫定义为“扰动源”。
“检测到系统底层，‘数据冗余区K—7’（历史称谓：‘遗忘坟场’）因近期高烈度规则冲突及‘格式化’力场残余影响，稳定性临界。预测：七十二标准单位时间内，将发生结构性崩溃，引发区域性规则海啸，加速现实结构溶解。”
冗余区？崩溃？规则海啸？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众人心头一紧，虽然不完全理解，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毁灭性意味。
“根据‘底层协议’第7章第3条，对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的‘冗余数据’及‘失控变量’，予以记录，并在必要时，执行清理程序。”
清道夫……清理程序……众人想起它之前的“交易完成”和“祝你们存活”，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现提出交易。”黄衣信使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提供一次性安全‘深层接入端口’坐标（加密协议附后）。目标：林枫。任务：潜入‘数据冗余区K—7’，在其崩溃前，清除内部积聚的‘高活性混沌同化源’（可理解为恶性BUG聚合体），稳定该区域底层结构。”
它顿了顿，那模糊的黄色身影似乎微微转向琉璃的方向。
“报酬：提供‘系统最初设计蓝图’碎片（编号：Delta—09）确切坐标及获取路径指引。该碎片蕴含世界构筑基础逻辑片段，对理解‘蛀空’现象、‘古神’本质及潜在修复方案，具有关键价值。”
系统最初设计蓝图碎片！
管道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和巨大的诱惑（或者说陷阱？）震住了。理解世界本质，找到修复方法……这不正是他们，尤其是林枫，一直在追寻的吗？
“风险提示：‘数据冗余区K—7’环境极端恶劣，存在大量规则乱流、历史意识残响及高攻击性‘数据恶灵’。‘混沌同化源’具备强烈侵蚀性与进化适应性。执行者林枫，存在极高概率意识迷失或彻底湮灭。”
极高概率……迷失或湮灭……
冰冷的词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交易时限：十标准单位时间。应答方式：向当前信息载体输入确认指令。”
屏幕上的黄色身影开始微微闪烁，变得不稳定，似乎随时会消失。
“等等！”琉璃猛地抬头，对着屏幕喊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上次你……”
她的话没说完，黄衣信使的电子音打断了她，依旧毫无波澜：“信与不信，是变量自身的抉择。清理‘引发关注的冗余数据’，亦是职责。此次交易，仅为提高清理效率之优化方案。”
优化方案……它把他们，把林枫，都看作是需要被“优化”处理的“数据”和“变量”！
屏幕上的黄色彻底消失，电脑屏幕恢复了正常的地图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一份极其复杂、不断自我加密变化的坐标文件和一个简短的倒计时窗口，停留在屏幕中央，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决定他们命运的交易。
管道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不能信它！”钱教授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这东西非人非鬼，毫无信用可言！上次就坑了我们，这次肯定又是陷阱！让林枫去那种地方，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陈凡小声嗫嚅：“那…那地方感觉…好空，又好满…全是坏的规则…”
秦大爷眉头紧锁，看着琉璃：“丫头，你怎么看？这东西的话，有几分真？”
琉璃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份坐标文件和那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嘴唇抿得发白。她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悬停，微微颤抖。理智告诉她，这极有可能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但……“系统最初设计蓝图碎片”……这诱惑太大了。这是他们目前看到的，唯一可能触及世界真相、找到反击方法的线索。
而且，林枫他会怎么选？
她了解他。他绝不会甘心一直被动躲藏，他渴望真相，渴望主动权。为了他们，为了这个哪怕充满BUG却也值得守护的世界，他一定会……
琉璃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没有回答秦大爷的话，而是快速敲击键盘，利用残存的、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开的意念连接，尝试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交易的内容和风险，尽可能简洁地传递给远在系统底层的林枫。
信息发送出去后，她闭上眼，双手交握，抵在额前，心中默默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倒计时在无情地跳动。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琉璃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时——
她手腕上那个用于接收林枫意念信息的、改装过的老旧电子表，屏幕突然亮起，上面没有复杂的文字，只有一个用最简练的像素点构成的、仿佛用尽力气才传递过来的汉字，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干！”
管道内，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字。
钱教授颓然坐倒。陈凡捂住了嘴。秦大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最终化为决然。
琉璃看着那个字，眼眶瞬间红了，但嘴角却用力向上扯出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坚定的笑容。
他做出了选择。
那么，他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并准备好迎接他归来之后，必将掀起的、席卷整个世界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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