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厨娘

而另一边，金书宁带着兰竹走在回府的路上，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位“梁小姐”说起儿女时温柔又骄傲的神情。

“小姐，您怎么了？”兰竹察觉到她的沉默，小声问道。

林书宁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顿了顿，忽然问道：“兰竹，你觉得……那位梁小姐，如何？”

兰竹歪着头想了想：“看着挺和气的，手艺也好，就是命苦了些。不过能遇到小姐您，也是她的造化了。”

“是啊……造化弄人。”金书宁低声轻语，像是在回应兰竹，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想起早上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条，此刻竟觉得有些饿了，便吩咐道：

“回府后，让小厨房给我下碗面条吧，要清淡些的。”

“是，小姐。”兰竹连忙应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金瑶便已收拾停当，来到了林府。

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门和高耸的院墙，她心中百感交集。

昔日她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如今归来，却只能从供仆役进出的侧门而入。

侧门早已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在张望等候，见到金瑶走近，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容：

“您就是梁小姐吧？我是府里厨房的碧桃，二小姐昨日特意吩咐了，让我一早在这儿等着您呢。我现在带您去见管厨房的柳嬷嬷。”

金瑶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微微颔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有劳姑娘了。”

那小丫鬟连忙摆手，笑容更甜了些：“可不敢当‘姑娘’的称呼，您叫我碧桃就行。走吧，路上我给您简单说说咱们府里的情况。”

碧桃是个活泼性子，一边引着金瑶沿着青石板路往府内深处走，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咱们府里如今共有五位主子：老爷、夫人，还有一位少爷和两位小姐。大小姐林梦小姐，虽不是老爷亲生，但老爷待她如同己出，甚是疼爱呢。咱们夫人是老爷的继室，大小姐便是夫人带过来的。

梦小姐人长得美，性子也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待我们下人也最是和气宽厚。”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谨慎提醒道，“不过，大小姐并非老爷亲生这事儿，在府里是人尽皆知的，您心里清楚就好，千万不能在主子们面前谈起此事，免得惹麻烦。”

金瑶面无表情地听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来到了这龙潭虎穴，她就必须先做好一个合格的“厨娘梁氏”，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她深吸一口气，又问道：“碧桃，府中可还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规矩或是……人？”

碧桃闻言，脸上轻松的神色收敛了些，她环顾四周，确认近处无人，这才用手半掩着嘴，凑近金瑶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还确实有件顶顶要紧的！梁姐姐，在这府里，最最不能惹的人，就是咱们少爷！”

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畏惧：

“少爷他……唉，许是年少丧母，性子有些……有些阴晴不定，脾气上来时很是吓人，暴虐无常！府里的下人没有不怕他的。您往后在府里走动，若是远远瞧见少爷，最好能避则避，千万别冲撞了他，否则……”

碧桃缩了缩脖子，后面的话没敢明说，但那惊恐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金瑶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承安……她的儿子，在外人眼中，竟已成了这般模样吗？

暴虐无常？阴晴不定？

这十年，在林之言的“教养”下，她的儿子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金瑶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痛楚与酸涩，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谦卑的笑容，低眉顺眼地跟在碧桃身后，朝着柳嬷嬷所在的屋子走去。

走在前面的碧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府中的趣事，浑然不觉身后之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落后半步的金瑶，目光扫过沿途熟悉的亭台水榭、一草一木，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汹涌而来，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湿润。

这里曾是她精心布置的家，每一处都曾留下过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如今却物是人非，她竟以如此卑微的身份重回故地。

前面的碧桃是说得起劲，金瑶是无力应和，两人一直来到了府中厨房所在的院落。

此时正是准备早膳的时辰，厨房里人来人往，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无人留意她们这两个不起眼的存在。

碧桃熟门熟路地带着金瑶穿过忙碌的厨房，来到后面一间独立的小房间前，敲了敲门，扬声道：

“柳嬷嬷，梁小姐我带到了。”

“进来吧。”里面传出一道略显低沉、带着威严的中年女声。

碧桃推开门，回头给金瑶使了个眼色。

金瑶暗暗深吸一口气，垂首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穿着体面、面相严肃的嬷嬷正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眼神忽的扫了过来。

金瑶自幼锦衣玉食，无论是做闺阁小姐时，还是婚后作为金府的女主人，从来都是受人敬仰，何曾需要如此低声下气地向一个下人行礼？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压下骨子里的骄傲，学着记忆中下人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谦和：“奴婢梁氏，见过柳嬷嬷。”

柳嬷嬷并未立刻叫她起身，而是放下茶杯，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尤其在金瑶虽然穿着朴素却依旧难掩清丽姿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蹙起，面色很是不善地哼了一声：

“长得倒是一副狐媚子模样！既然来了林府，那就给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在厨房做事，守好府里的规矩！若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或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攀高枝儿，哼，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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