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说到此处，她脸颊微热，略过了最后一句最直白的“一片冰心寄晚春”的解释，只含糊道，

“总之，是说他一片诚挚心意，寄托在这春日将尽的时光里罢了。”

她这般细细分说，并非真的指望春竹能完全领会诗中三昧，只是想要将心中的那种欣喜宣之于众而已。

春竹歪着头，努力消化着林梦的解释，眼睛忽然一亮，猛地一拍手，声音都扬高了些，又赶紧压低：

“啊！奴婢明白了小姐！清辉独映案头尘，这分明是说白公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对着书案想念小姐，想得都心神不宁，没心思收拾了呢！

您看这个独字，用得可真叫人心疼！还有还有，遥闻锦瑟传幽意，定是白公子在咱们锦州城的街头巷尾，时常听闻小姐您的才情名声，什么‘锦州第一才女’啦，听得他心潮澎湃，对我们小姐就愈发向往、愈发倾慕了！

他这……他这是把说不出口的相思，都写进诗里，变着法儿地向小姐您传达心意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领悟得透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凑近林梦，嘿嘿笑道：

“小姐，奴婢说得对不对？是不是这个意思？”

林梦被她这番直白的解读说得心头怦怦直跳，脸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

她嗔怪地瞪了春竹一眼，漾开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羞赧和欢喜。

“就你机灵！”她轻啐了一口，语气却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胡乱解读些什么……还不快去把窗户打开，闷死了。”

她转身走向窗边，借着开窗的动作掩饰自己飞扬的唇角，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耳根未褪的绯色，早已将她的心事泄露无遗。

春竹得了林梦那似嗔似喜的回应，心里更有了底，一边走去开窗，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压低声音道：

“小姐，奴婢知道您看重白公子的才情。说句实在的，白公子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学问肯定是极好的，将来科举高中，说不定真能有个好前程。”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现实的担忧：

“可是......夫人私下里不也常跟您说吗？白公子家底单薄，且无父无母，吃了上顿下顿都还不知道在哪里，眼下终究只是个寒门学子。

这科举之路漫长艰难，谁又能保证一定能出头呢？小姐您金尊玉贵，自小就没受过半点委屈。

若是……若是现在真跟了他，少不得要过一段清苦日子，说不定还要为他操持家务、抛头露面……奴婢光是想想，都替您觉得难受。”

林梦正对着窗外的新绿出神，听了春竹这番话，她脸上的红晕稍稍褪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何尝不知道母亲和身边人的顾虑？那些关于门第、关于现实的话，她早已听得耳朵起茧。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女的执拗与迷茫，

“母亲的话……我自然明白。可是……春竹，你不懂。”

她转过身，目光有些飘忽，“有些人，就像这诗里的字句，一旦读懂了，印在心里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放下的。清苦……或许是吧，但若心意相通，未必就全是苦楚。”

林梦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况且……春竹，谁说嫁给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家底殷实之人，就一定能得享幸福安乐呢？

当初外祖母也是千挑万选，看中了爹的家世、才干，在那群求亲的人里，爹的条件算得上是顶顶好的了。外祖母满心以为给母亲寻了个好归宿，可结果呢？

好日子过了没几年，爹的本性便暴露无遗。他稍有不顺心便对母亲非打即骂，后来……后来更是因为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未能给他诞下子嗣，便不顾多年情分，一纸休书将母亲遣回了娘家！”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痛楚：

“若不是后来……父亲念及旧情，收留了无依无靠的母亲和我，我们母女二人，如今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挣扎求存，看人脸色过活呢！”

她深吸一口气，“可见，这世间男子的真心与否，与家世门第并无必然关联。表面光鲜的，内里或许早已腐朽不堪。

白公子他……至少此刻，他待我是真心的，这份心意，比那些冰冷的金银和虚无的门第，更让我觉得珍贵。”

春竹听了林梦这话，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

“小姐说的是。白公子此人，有志向，有才学，奴婢瞧着也是个知冷知热的，将来必成大器。只是……夫人如今已经在暗暗为小姐相看合适的人家，只怕夫人和老爷那一关……难过。”

“关关难过，关关过。我与白公子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岂能因这些世俗阻碍便轻言放弃？

更何况，父亲一心想要将林府的家业做大做强，如今更是野心勃勃，意图将生意版图扩展到京城去。

此事，必定少不了需要官场上的助力。眼下，赵知府便是锦州城最大的靠山。赵知府唯有一子……”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意：“我只怕，父亲母亲为了攀附赵家，心中存了要将我与那赵公子牵线的心思。”

春竹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惊惧和后怕：

“小姐！那赵公子……听闻他早已娶了正妻，而且后院里莺莺燕燕从未断过！老爷夫人若真有此意，那岂不是……岂不是想让小姐过去做……”

后面“妾”那个字，春竹哽在喉间，没敢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林梦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她自然明白春竹未尽之语。

世间女子生存本就艰难，婚姻大事，更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

“可是凭借小姐的才情和家世，完全足以匹配一门好亲事，去做堂堂正正的正头娘子啊！”

春竹急切地说道，随即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难道……小姐近来刻意与赵小姐交好，原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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